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塵緣誤 下闕、其七

金光布袋戲同人‧俏如來X蒼越孤鳴


  ──苗王宮亂成一團,巫醫束手無策,千雪孤鳴急忙前往埋霜小樓,尋找正在與李劍詩學習古岳劍法的修儒,竟是將苗疆國務一力壓在身為外人的俏如來身上。

  虧得當初俏如來和蒼越孤鳴一起處理國務慣了,雖有部族伺機而動,也遣叉玀前去擺平了。

  岳靈休先一步帶著修儒趕回來,已是月餘過去,修儒看著俏如來背影在後花園中的樣貌,竟有一瞬與蒼越孤鳴的模樣弄混了。

  修儒對蒼越孤鳴進行診療中,岳靈休嘟囔著:「怎麼中原盟主處理苗疆事務順手得像苗王一樣?」

  俏如來有些許動搖,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不希望蒼越孤鳴真的就將這一切丟給他,於是他對岳靈休笑了笑,出去外面等著。

  千雪孤鳴帶著鴆罌粟在一日後抵達,三方會診後,修儒才問俏如來:「你知道,王上有沒有產生過什麼幻覺嗎?」

  「幻覺?」俏如來不明白修儒怎麼會問自己。

  修儒懊惱地捶捶頭,「我們在想一個可能,王上是不是跟當初無情葬月大哥的狀況有雷同的地方,如果有幻覺症狀,可能性就很高了。」

  俏如來想起那天在月凝灣,蒼越孤鳴提到了幻覺。

  「有,王上的幻覺,似乎是關於俏如來的。」

  修儒尋思了會兒,「難道是東西苗分裂時期,在撼天闕手下造成的腦傷?」

  「腦傷?」

  鴆罌粟從蒼越孤鳴寢室中走出來道:「苗王的狀況,應該是腦內有瘀血,先後經歷的皇世經天功體以及大智慧壓制,然而大智慧入侵苗王意識,也加速了瘀血惡化。」

  「死毒鳥,閉上你的烏鴉嘴!」千雪孤鳴摀住鴆罌粟的嘴,鴆罌粟嫌惡地想格擋,奈何和千雪孤鳴的武力差距擺在那裡。

  「狼主,藥神說的有什麼問題嗎?」俏如來問。

  「沒有,但一定還有其他方法,修儒是第一次開腦,要是有個萬一──我不是不相信修儒,實在是茲事體大,蒼狼是這一輩唯一的皇裔,苗疆擔不起這個風險,你明白吧?」

  「王上要是不開腦取出血汙,可能永遠昏迷下去,是嗎?」俏如來問,彷彿沒看見千雪孤鳴的眼神。

  「反正我不同意!」

  修儒為難地看向俏如來,千雪孤鳴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當初無情葬月是假瘋,修儒沒有機會實際操作,開腦手術沒有任何人有把握。

  俏如來呼出一口氣,「我再想想。」

  千雪孤鳴沒想到俏如來會延遲決定,拋下一句:「現在是我監國,我不同意!」便抓著鴆罌粟走了,岳靈休也跟著,修儒回去房裡看蒼越孤鳴。

  ──桂花樹連殘香都不剩了。

  俏如來很遲才發覺自己出了神,在苗疆之前、在中苗和平之前,桂花有什麼重要的呢?

  他緊握著手,想起蒼越孤鳴牽他的時候,掌心的舊傷總是刺痛俏如來的肌膚。

  可能俏如來總想忘記,卻又明白必須謹記,蒼越孤鳴的經歷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傷疤,後遺症不是說不存在就能消失的。

  現在對外說是千雪孤鳴監國,俏如來縱然做的決策再多,終究也不是苗疆王族,要是被人知道他所作所為,事情無法善終,最好的結果還是蒼越孤鳴能趕緊醒來,這卻不是俏如來費盡思量就能實現的願望。

  有過那麼多緊急的決斷,總是斟酌再三,俏如來已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手足無措。

  要是早知道是這種結果,要是早知道……

  「俏如來!」

  俏如來回過神,喊他的人竟是風逍遙。

  「軍長。」

  「老大傳訊到道域,是真的嗎?王上真的?」

  「軍長,冷靜。」

  「我怎麼冷靜?無心、大祭司怎麼說?」

  「無心正在月凝灣進行祈福。」

  「月凝灣……對了!」風逍遙話一說完就跑了,俏如來也不知道對方是想到什麼了,只是回到書房,批閱著永遠只增不減的奏摺。

  只有深夜能讓他想起來,有個說要試著喜歡他的人,正在闃暗的惡夢中拉扯。

  俏如來還是走進了蒼越孤鳴房裡。

  有那麼多人都說俏如來善於謀劃,他卻覺得自己面對蒼越孤鳴總是失察。

  他想要的結果不是這樣的。

  「所以你,」俏如來坐在床邊閉上眼,「你不要嘗試不可能的事情啊。」

  ──你分明不可能喜歡我。

  俏如來知道這只是嫁禍給執念,然而除此之外,他也別無他法。

  他輕輕碰著蒼越孤鳴的臉頰,「菁菁說,遙遠的西方,有公主沉眠百年,王族公子親吻即可甦醒。」

  俏如來低頭吻上蒼越孤鳴乾裂的嘴唇。

  「對不起。」

  

  

  風逍遙回到苗王宮時,除了憶無心,還帶了一名十分年少的女孩,女孩自稱巧靈。

  風逍遙簡述了當年在月凝灣遇見巧靈施法作亂的過程,他此去便是利用憶無心的術法,試圖與巧靈重新連結上,希望能藉由巧靈的異能找出其他方法醫治蒼越孤鳴。

  「開腦沒有用,他不一定會醒。」巧靈收回指在蒼越孤鳴額心的食指。

  「怎會?」

  「是真的啊,他的意識太殘缺,血汙也在腦袋裡面太久了,要取出的難度很高,而且就算手術成功,也需要一個同樣意識遭到入侵與改造的人來帶他出來,帶他的人,也很可能從此就醒不過來了。」

  「那我來……」千雪孤鳴沒說完,便被打斷。

  「狼主,請你幫俏如來一個忙。」

  ──開腦手術在鴆罌粟的藥力撐持下開始了。

  巧靈不解地問:「俏如來哥哥,你的意識狀態怎麼比苗王還殘缺?」

  「在地門之亂前,我在魔世曾經被意識入侵過。狼主一定想自己救王上出來,但依照姑娘說的,越殘破的意識,越能活著回來,經歷兩次的俏如來,會是比其他人更好的選擇。」

  巧靈瞄了一眼被鴆罌粟施藥睡過去的千雪孤鳴,「而且關心則亂吧。」

  「俏如來,」風逍遙遲疑道:「你那麼關心王上的安危,我是很樂見啦,但要是你回不來怎麼辦?中原還要靠你。」

  「中原能人輩出,俏如來沒有那麼自以為是,總有人能取代俏如來,可是沒有人能取代王上。」

  風逍遙想說點什麼反駁,然而他的立場卻不適合,最後他只能咕噥道:「希望老大能來得及。」

  經歷過一天一夜的與無常拔河,手術雖然成功了,卻如巧靈所言,蒼越孤鳴沒能醒來。

  月餘,風間始帶著廢蒼生改良過的思能裝置前來,並利用巧靈的精神力與憶無心的靈能加以改良,總算做出了能讓俏如來進入蒼越孤鳴意識的裝置。

  雖然御兵韜沒有來得及回苗王宮,在確認過蒼越孤鳴開腦的傷已經穩定後,俏如來藉由思能裝置,佐以憶無心與巧靈的協助,闖進未知的意識境界中。

  「九個夢以後,你會醒來。」

  「是誰?」俏如來問。

  「蒼越孤鳴,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那個聲音嘆息道,彷彿沒聽見俏如來的疑問。

  俏如來眼前是一片說不清色澤的世界,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

  「你和俏如來會同時做九個夢,然後你就會醒來,大智慧也會消失。」

  記憶如絲連著布疋,俏如來想起來,在蒼越孤鳴掙脫地門的控制瞬間,自己腦海中的確閃現過什麼,然而太快了,他根本不記得細節。

  他總算能看得見後,那九個夢又一次出現。

  第一個夢裡,有個人的聲音在歌唱,童謠也似的曲調,編寫的歌詞破碎而絕望,俏如來看見自己不顧一切佔有蒼越孤鳴的模樣。

  第二個夢,他們的話語和動作全然無關,蒼越孤鳴在俏如來的親近中,眼神裡沒有絲毫信任。

  第三個夢、第四個夢……俏如來淪陷其中,夢境的視角時而是自己、時而是蒼越孤鳴,他很快便和現實混亂,思緒如無根浮萍。

  雜亂之中,他站在苗王宮裡,對著精美的棺槨愣神。

  日昇日落,七日停靈,時間對俏如來而言不具有意義之後,他才回神過來,這是最後一天,而回憶以另一個人的角度緩緩重述──

  初見那人眉眼,是在軍帳內,燭火搖曳著不自然的昏暗,明明滅滅,宛如走調的搖籃曲,不過蒼越孤鳴還來不及想起故歲競日孤鳴唱與他聽的《詩經》,反而先一步誤以為他們在燈節夜晚的街,是華燈在那人一身素白留下一揮即逝的光影,街上的大紅燈籠與他是這樣不般配。

  他第一次知曉,說一個人活得沒有一點煙火氣是什麼意思,從今而後,即便俏如來俗事纏身,蒼越孤鳴心中,俏如來依舊是謫仙也似的人,彷彿不存在什麼能留下他的事物。

  在忘今焉的事情結束後,蒼越孤鳴變得非常、非常沉默,宛若一個傀儡君主,不過蒼越孤鳴本來也沒想過要承王位,是以只要是為了苗疆百姓好,他可以安靜得彷若只是一個擺設,與先人的牌位並無二致。

  難得有了閒,微服出巡到了月凝灣,水澤被微風拂過一陣陣漣漪,他又想起那年的光影下,入世的僧人據理力爭,只攜一人便敢與苗王談條件,當時還是王子的蒼越孤鳴也是靜靜站在一旁,望著對方雙唇啓闔,聽見那好聽的聲音,心想,世上真有這樣完美的人。

  要是,俏如來站在此番月色底下,應該會相當好看吧。

  其實會這樣想,也很奇怪,雖說先王只立孤后,於是蒼越孤鳴沒見識過後宮會如何爭奇鬥艷,不過自幼身為王族,各部族的也經常會藉著各種由頭,帶著與他年齡相仿的美麗女孩來謁見顥穹孤鳴,許許多多的部族來使都明示暗示著該早日立定王子妃,顥穹孤鳴也許是為了平衡各族勢力,從來沒欽點任何少女留下、或任由與蒼越孤鳴有過多接觸。

  而俏如來,為什麼蒼越孤鳴已經見過了各族姝麗的朱顏,卻還是忍不住次次被俏如來的容顏所驚艷,甚至無法克制自己的目光隨著他移動。

  他未曾想過自己會起慕色之心,雖說他不是從未慕少艾,他也曾因為雨音霜在他潦倒瀕死之際的救助與醍醐灌頂,心心念念著想把這樣好的姑娘娶回身畔,在知道雨音霜心有所屬時,蒼越孤鳴也罕見地沒有立刻放棄,就如同他的父王,顥穹孤鳴一般,留在原地守著一個不會回首的人。

  第二次的……或許還不能稱為愛戀,不過蒼越孤鳴身邊第一次出現榕桂菲這樣的姑娘,不卑不亢,身段柔軟,卻又聰慧機敏,讓人想與她親近些,她會是很好的朋友,至少最初,蒼越孤鳴是真心希望能和鐵驌求衣的妹妹為友的,只是他不曉得為什麼榕桂菲總是躲著他,直到他知道了夜族慘案,知曉了「桂菲」之名的由來,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俏如來,如果俏如來在身邊的話,他或許就不會這麼震驚,也能與俏如來商討更為合適的對策,俏如來是那樣聰明,夜族慘案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後來他想起了顥穹孤鳴,終於明白為什麼顥穹孤鳴對王子妃向來緘口不提,原來早早就立了側妃人選,也預定了貴妃之名,他曾以為顥穹孤鳴對他嚴格,也只是嚴格而已,他如今才知曉,顥穹孤鳴很久以前變為他做了諸多打算,娶了身有一誓龍黥的夜族族長之女,他作為苗王的生涯會順遂許多。

  更之後他又想回榕桂菲,她將榕燁之名更換為桂菲,大約不只是因為避險,特意用了桂菲此名,怕是提醒自己,自己終究是向孤鳴王室發過死誓的,終究要回到先王為她準備的位置,也就是說,她本身並不想做這個貴妃。

  既然如此,蒼越孤鳴沒有為難過雨音霜,就更不可能為難榕桂菲,因此下了王令取消婚約、讓榕桂菲自行婚配。以及,蒼越孤鳴想,他和榕桂菲是注定無法成為朋友了。

  不由自主地,思緒又繞回了俏如來身上,在地門的事情他是記得的,他與俏如來兩家世交,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也許要是他們一男一女,還可以是通家之好,能成為站在俏如來身邊的人,想必很幸福吧,一定會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俏如來這樣的人,又會傾心於怎麼樣的女子呢?

  蒼越孤鳴無意識想著,直到冷風襲面,他才忽然感覺到胸口宛如被鈍刀劃過般疼痛。

  到底是為什麼呢?

  縱然他想知道,也不知道該同誰人問,畢竟這是私事,冽風濤因為茹琳的事情自責不已、不敢回王宮,叉玀的部族以女人為尊,大約也回答不了他的問題,而御兵韜又因為鐵驌求衣的身分曝光而不在身邊,要是,要是能和榕桂菲成為朋友,或許她便能回答吧。

  他不知怎麼地哼出了歌,哼著哼著,忽然想起這是花篝祭的祭謠,說著有個男孩,等著心愛的姑娘。

  心愛……他總想回到地門,與俏如來常相左右,這種心情,算是心愛嗎?可是為何會和雨音霜那時不同呢?他看著雨音霜,總想起自己的母后,永遠不曾和自己說過一句話的母后,即便他在身後跌跌撞撞,會替他上藥的只有千雪孤鳴、會替他吹傷口的只有競日孤鳴,希妲連一個眼神都不會施捨給他。

  對於俏如來的話,他只想待在俏如來身邊,什麼樣的身分都無所謂,但這樣的願望只要說出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俏如來是中原領導、是墨家鉅子,而蒼越孤鳴是苗王,他們之間注定了聚少離多、甚至用上聚少離多這個詞都太過抬舉他們之間的關係,要是沒了地門那一段記憶,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最多算是,弟弟那落敗的情敵?

  「哈。」

  他忽然很想和俏如來說說這件事,總是鬱鬱寡歡的俏如來,聽了會笑嗎?

  當時蒼越孤鳴當著忘今焉和玄之玄的面說出:「他的話,孤王要聽!」回應的是俏如來更早之前跑到苗王宮投案,雖然心下明白,那是對方算計過後最安全的結果,不過說起來俏如來也是信任蒼越孤鳴不會偏私,蒼越孤鳴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俏如來會信他,難道是因為在梅香塢對峙著爭奪《九龍天書》那時,他因著俏如來往前一步先提出倒茶水遞出橄欖枝,並未予以反駁?或者是搶奪踟躕千層時,他親手將踟躕千層送到他們手上?

  俏如來絕不是天真之人,然而蒼越孤鳴覺得即便受過忘今焉教導,他還是沒能趕上俏如來智計的一絲半點。

  要是能問他本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