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轉瞬微光 番外:糖

  • 忽然就。
  • 沒有很確定這算不算御煞。



  史仗義滑手機滑很久了,眼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又過去一分,呼出了一口氣。鏡子裡的自己,衣服和假髮都戴好了,就差化妝而已,但化妝師遲遲沒有來,雖然他是聽說過化妝師換人了,不過到現在都還沒到,顯然是沒有想要這份工作了吧?

  就在他打算乾脆自己來時,化妝鏡裡總算出現一個人影朝他走來,他回過頭。

  身後的人拿著一包刷具,明明表情變化不大,但他就是看出了寫在那人臉上的莫名心虛。

  他現在特別想為自己的表情加一句旁白叫:「如果沒看過御魂笑光輝背後有烏鴉飛過的無言狀態的話,現在讓你看看。」

  不過他還是憑著演員的慣性一秒切換過去,認真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非工作人員不能進來喔。」

  原本還有點尷尬的煞魔子看對方這樣,反而鎮靜下來,把對方的椅子轉過來,拿起手上的刷具,姿勢一百分地做出了要替御魂笑光輝上妝的動作。

  御魂笑光輝過了半晌後問:「……然後呢?」

  當然,只有姿勢是一百分。

  煞魔子放下刷具,慢慢將視線移往旁邊。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御魂笑光輝拿起妝檯上的扇子,扇尾抵在下顎骨,順勢歪頭,接著關愛地望著對方道:「不說話,再不說話,換我說了喔?」

  煞魔子仍舊沒有回應,只是盯著桌上御魂笑光輝的面具看。

  「我猜,」御魂笑光輝將扇子點上另一邊顎骨,將頭又偏過去,「你一定是被當成化妝師帶過來的,然後你現在一定在想,原來你真的那麼默默無名嗎?就連曾經演過的戲裡,負責的工作人員居然也不認得你,啊,你現在一定覺得非常氣悶,想說……唔。」

  御魂笑光輝話還沒說完,就被塞了什麼進嘴裡。

  「安靜。」煞魔子煩躁地說,接著挑起御魂笑光輝下頜往左往右,將他的臉看個仔細以後,拿起面具戴上對方的臉,接著無奈道:「你化不化妝有差嗎?」才鬆手。

  御魂笑光輝拿出口中的棒棒糖,隔著面具道:「首先,你拿那麼硬的東西督我,不是該在我們只有兩個人,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時候嗎?你這樣不知禮貌、進退失據讓帝尊我好沒面子啊。」御魂笑光輝嘖嘖兩聲,避開煞魔子又要來摀他嘴巴的手,「其次,這是敬業問題,之前都有化妝,如果只抱著只有一次反正也看不出來的僥倖,之後要怎麼以身作則呢?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啊我忘了,你的腦子早就跟六道惡印一起流掉了,不對,」他手腕一轉,將扇子按在下巴,低頭做出沉思貌,緩緩轉往一邊,再偷眼望他道:「你應該從來就沒有那種東西。」

  煞魔子強自擺出冷漠的面容看著對方演得起勁的模樣,思考了下現在這傢伙頭上的天守閣他動不得,肩膀有狐狸面具,面具以外的地方也不能有損……頓時很幼稚地想抓起對方的手臂來咬一口了,可惜他來的路上,看到了御魂笑光輝的兵器,看起來手也會用到。

  他瞇起眼。

  全身上下都不能碰。雖然這傢伙身上一定已經因為戲服而滿身瘀傷,煞魔子還是感到一腔怒火無處發洩。

  因為史仗義說得沒錯,他是來探班的時候,被人當作新進的化妝師給帶過來的,雖然煞魔子本來也沒覺得自己有多有名,不過他明明演過這棚的戲,要不鬱悶也很難吧。偏偏這傢伙又一直刺他,雖然明白御魂笑光輝就是這種個性,但煞魔子還是忍不住想,這傢伙能不要一穿上戲服就犯戲癮嗎?

  那麼愛演到底是怎樣?

  「第三,當然有差啊,面具底下還是看得到眼妝,你不會看嗎?」御魂笑光輝理所當然道。

  煞魔子最後將一切不滿化作一聲長嘆,取下面具後,將對方手上的棒棒糖塞回去那張嘴裡,接著用指腹捧起御魂笑光輝的指尖看了看,從工作檯裡拿出黑色指甲油,才要替對方擦,御魂笑光輝卻趕忙抽回自己的手,放下扇子、有空的手將棒棒糖拿出來之後,一臉莫名地看著煞魔子。

  「你要幹嘛?」

  見對方一臉防備,煞魔子困惑道:「先幫你擦指甲油。」

  「這個角色不用擦。」

  煞魔子聞言便默默將蓋子蓋了回去。

  御魂笑光輝歪著頭思考許久,接著用扇子拍了拍煞魔子低垂著的臉,問道:「你那麼失落是怎樣?」

  「有一種你不再需要我了的感覺,雖然『御魂笑光輝』原本就不需要『煞魔子』。」

  「……那是因為你擅自死掉了啊。」

  煞魔子才想反駁,棒棒糖已經被塞進自己嘴裡。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讓我發洩一下嘛。」

  御魂笑光輝拉開煞魔子的雙手按在自己肩上,彼此間少了阻隔後,他側頭靠在對方身上。

  煞魔子叼著那個棒棒糖實在有點無奈,忽然被撒嬌了,但是他又不可能去摸他的頭,只能輕輕揉著對方的後頸。

  他其實一直不太懂史仗義為什麼會對「煞魔子」這個角色那麼在意,特別是在穿上戲服後,便會在意起「煞魔子」的生死,甚至,看史仗義的文裡,「煞魔子」這個角色甚至存在著一大堆他沒看過也沒聽編劇說過的設定,看對方對一個虛擬的角色如此珍而重之,甚至偶爾的時候,他都還會隱隱約約感到嫉妒了……雖然這不能讓史仗義知道。

  史仗義一定會把尾巴翹得老高,拿這個當話柄嘲笑他未來三個月以上。

  「煞魔子……你為什麼死掉了?」

  ──誰死掉了?不要隨便咒人死好嗎?

  不能說話的煞魔子很無奈。

  「為什麼誰都死了?蕩神滅死了,熾閻天也死了……恨我的卻都還活著。」

  ──現在開始詛咒其他人了嗎?

  還是沒辦法開口的煞魔子更加無奈了。

  「這個世界,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預留我的位置,所以我才得自己打造,開闢自己的安身之所,整個九界,將不只有我一席之地,而是無論哪裡都無法否定我、拒絕我的存在。」御魂笑光輝說話時的語調越來越沉重,幾乎要將他的肩膀壓垮一般,煞魔子的指尖底下,對方的肌肉越來越緊繃。

  喀。

  口中的糖融化、碎成了一半,煞魔子將還黏著半塊糖的塑膠棒拿出來,抬起對方下顎,接著吻上去。

  口中都是檸檬糖的酸甜。

  出乎意料外的反應,饒是史仗義也無法立刻想明白。

  煞魔子蹲下來,問他:「沒有我跟你對戲,你很不習慣?」

  「怎麼可能?」

  煞魔子又將糖果含進嘴裡,卻被對方搶去。

  「我想也是。」

  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為什麼一根棒棒糖而已要這樣兩個人搶來搶去、推來推去的,但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以前,因為劇組經費不足的關係,化妝師也不夠,所以常常會演變成要演員替對方處理細節,其中,戮世摩羅的指甲油就常常是煞魔子塗的,而煞魔子的妝也常常是戮世摩羅修飾的,那畫面,現在想起來也應該很啟人疑竇才對,但那時每個人都忙,沒有誰來得及留意到。而他們在戲棚裡也共同待過這樣一段不短的時間,那時的戮世摩羅會找他對戲,再後來,他也持續探班到戮世摩羅的戲分殺青為止,雖然在那之後,戮世摩羅的戲分還有過一次,不過,除此之外,在御魂笑光輝這個角色被拆穿以前,煞魔子已經很久沒來這個戲棚了,自然更沒有和對方對戲這件事。

  煞魔子早就不是戮世摩羅會再對上的角色,雖然明白這點,但從以前開始,史仗義似乎就有在揣摩遇到瓶頸時轉而找他對戲的習慣,剛剛那個,應該也是吧。

  除了安撫他的情緒以外,煞魔子似乎也別無他法,而且史仗義看上去並沒有察覺到這點的樣子,因此他便也沒有說破。

  糖吃完了,人生還是要走,並沒有全然順遂的事情,他是這樣,史仗義也是這樣,但戮世摩羅這個角色畢竟從頭至尾就是滿盈的悲傷,一旦陷入這個角色的情緒裡面,就須豎起尖刺以自己一身抵抗全世界,哪怕只是在上戲時進入這樣的情緒,都是太累了。

  居然對這傢伙產生心疼的情緒了。

  煞魔子在心裡嘆了口氣。

  御魂笑光輝將糖果棍扔掉後,化妝師總算姍姍來遲,向煞魔子道完歉,便開始趕工。

  煞魔子轉到其他地方等著,一直等,看著御魂笑光輝穿著那身沉重的裝束,做出誇張的動作,看著他的演出,當導演說這次演得比較順了時,煞魔子心裡卻有點悶。

  史仗義越入戲,他就越怕對方沒辦法出來,戮世摩羅這個角色的遭遇雖然看上去非常超現實,但細一點來說,家庭議題的部分,卻剛好部分與史仗義本身的人生經歷有所重合,再這樣下去是不是很危險?

  就在煞魔子低頭思考時,額頭忽然被敲了一記,他抓住那柄攻擊自己的扇子,便看見歪著頭的御魂笑光輝。

  「發什麼呆啊?都下戲了,你繼續待下去是想跟我演君臣情深嗎?可惜,劇本裡沒有這種安排,好了,快卸妝回家了,面具戴著很悶。」御魂笑光輝說著,鬆手讓煞魔子拿扇子,順便將煞魔子轉一百八十度,推著對方回梳妝區,接著,御魂笑光輝坐了下來,將梳子遞給身後的煞魔子。

  「做什麼?」才剛將扇子放下的煞魔子不解道。

  御魂笑光輝拿著梳子的手上下晃了晃,「梳頭啊。」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

  「因為假髮亂了啊,這種情況下直接拆下來不安全,要先梳順,才不會破壞假髮結構。」

  「造型師呢?」

  「回去了。」

  「我以為你們都走光他才能走。」

  「親愛的,我手很痠,你先拿去好不好?」

  煞魔子不情願地接下梳子,從對方的髮尾開始梳開,在戲裡那些誇張的動作之下,髮絲看上去是顯得有些毛躁了。

  「今天是情人節,人家想早點回去,也很正常吧。」他原想自己拿下面具,但頭髮和繩子似乎卡在了一起,他試了幾次都無法解開,反而是雙臂反舉的時間太長,先痠疼起來。

  煞魔子嘆息著,放下梳子先替對方解開面具,接著才又繼續整理假髮。

  御魂笑光輝透過鏡子看到對方皺著眉卻任勞任怨的樣子,忽然一陣想笑,但見煞魔子順著他頭髮時的畫面,卻又莫名覺得,有那麼一些,心動。

  髮絲原本就是沒有神經可供感覺的,何況是假髮這樣的死物,但看煞魔子這樣梳,竟像是自己被他溫柔撫觸一般,他不由得在想,煞魔子放下骷髏頭以後,這樣溫柔啊。

  在戲棚裡時,他會格外很難分清楚戲裡戲外的分野。

  煞魔子有時候會由著他,有時候會緘默不語,史仗義其實並不曉得這個時候,煞魔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但他也不擅長去問這個。他們之間的交往,還是相當笨拙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放棄不了,不是沒有爭吵,不是沒有厭煩的時候,但終究想和對方在一起的心情高過其他。

  當假髮總算拿下來後,煞魔子卻將他的椅子轉過去,拿起沾了卸妝油的化妝棉擦上他的臉。

  「我還以為你會要我自己來。」史仗義說。

  「你的手還舉得動嗎?」今天還加了兵器的重量,他應該更加吃不消才對。煞魔子沒有將後面說出來,只是繼續卸著對方格外頑固的眼妝。

  「你這樣說,讓我很想得寸進尺說我走不動了,請你背我什麼的。」

  「做不到。」

  「我想也是。」

  史仗義只要閉上眼看起來就會有種乖順的錯覺。

  煞魔子不是第一次發現這件事,但看對方閉著眼乖乖任自己作為的樣子,忍不住傾身啄了一下對方還帶有唇彩的嘴唇。

  「啊,這位化妝師,你性騷擾喔。」史仗義閉著眼道。

  「你知道怎麼申訴。」

  「這麼無所謂?化妝師你後臺很硬喔。」

  「誰硬得過你?」

  「性騷擾第二次,你讓我好害羞喔。」

  「你就是沒辦法閉嘴吧?」

  「怎麼會呢?被你親的時候我一直都是閉嘴的啊,是你撬開的,不關我的事。」

  剛好卸妝進行到唇部,史仗義乾脆眨著一雙眼,死命望著他。

  「……幹嘛?」直到唇彩也卸了以後,煞魔子問。

  史仗義微微偏頭問:「不親嗎?」

  煞魔子抽過衛生紙將他的臉再擦過一次,「化妝油的味道很重,換完衣服洗完臉再說。」

  「跟劇本寫的不一樣啊。」

  「劇本是你寫的?」

  「當然不是。」史仗義站起身往更衣室去。

  換完衣服後,他們走出片場,才跨出門而已,煞魔子就拉住史仗義的手,吻了對方一下,然後將一個包裝好的禮物送過去。

  「還你了。」

  史仗義看著手裡的包裹,掂了掂,問道:「你那根棒棒糖從裡面拿的?」

  「不是,那是今天工作的地方人家給的。」

  「所以?」史仗義拿著禮物盒邊角舉到頰邊。

  「情人節巧克力。」

  史仗義緩緩眨著眼睛道:「你忽然來這一齣我真是反應不及,你之前不是說情人節要送棒棒糖?」

  「那時候是……」

  煞魔子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口。

  史仗義曾經有作為戮世摩羅加拍的戲分,雖然是戮世摩羅的裝束,但扮演的是雪山銀燕心中的元邪皇,在那一段戲分時,曾經每個演員都收到了糖果,前去探班的煞魔子更是得到了一整桶的糖果,全是棒棒糖,加上那時候史仗義忽然提了他們好像沒在過情人節,所以他才會說出情人節送棒棒糖好了這種話。

  不過史仗義並不知道煞魔子拿到整桶的事情,他只是那時候忽然發現煞魔子對戮世摩羅吃糖果的畫面好像還沒有完全免疫,所以刻意在煞魔子面前吃得很慢,因此記得這件事而已。

  那個糖果,是封口費的樣子。

  因為撞見了前輩抽菸,對方似乎正在戒菸,前輩從他人那邊拿到了滿滿的棒棒糖要逼著他戒菸,結果因為剛好被煞魔子撞見對方破戒,接著煞魔子就得到了一整桶糖果做封口費(雖然是被硬塞的),至於,那時候大家都有糖果,也是為了那位前輩為了讓自己吃糖果這件事看上去不那麼顯眼。

  不過煞魔子還是沒有說,那位前輩到底是誰就是了。

  「結果那些糖果呢?」

  「去場次的時候發完了。」

  「不是說要給我嗎?」

  「你又不喜歡糖果。」

  「你又知道了?」

  「你不是因為那樣,所以才吃完糖都會親我嗎?」

  「為什麼我吃了糖以後親你就是我討厭吃糖?」

  「因為你喜……」煞魔子忽然愣住,轉頭看一臉我很乖我不懂我虛心求解的史仗義,「你不能自己說嗎?」

  「在少女漫畫裡面,說喜歡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經過重重險阻才會說出這一句告白,而且就連《傲慢與偏見》裡面每次告白場景也相當重要,所以說當……」

  「史仗義。」

  話忽然被打斷,史仗義也不是特別在意,只回了句:「幹嘛?」

  「我喜歡你。」

  史仗義忽然整個人停頓一下,若無其事地走了好一段路後,他說:「你又沒叫我錄音了。」

  「你不是錄過了?」

  「那不算。」

  煞魔子本來也就只是看對方越走越快、已經把他甩在身後,而隨口問問,史仗義這樣回,反而又讓他有種欺負對方的感覺了。

  史仗義停下來,將一直拿在手上的禮物收進背包裡。

  「我以為你會先吃。」

  史仗義回頭道:「回去和你一起慢慢吃啊。」

  接著拉起煞魔子的手,往公車站去。

  



其實我本來是想偷寫魔世君的棒棒糖圖的,但轉瞬的小空小煞說想吃,所以就用他們的設定寫了,誰知……誰知道我前兩天收到一根棒棒糖以後一切都變了樣,導致忽然被打到想寫的這篇文也完全偏離了。

情人節快樂!

再推個印調: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38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