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思凡(上)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中心、北冥縝X硯寒清X北冥縝自由心證

  • 存文。




  北冥縝不是擅好樂音之人,北冥華說北冥縝就像牛一樣,對他奏樂完全就是坐實了對牛彈琴。

  那現在呢?

  北冥縝想問硯寒清,然而硯寒清沒辦法回答他的話,硯寒清正靠在他肩頭睡著。

  冷冽而稀薄的風撩起髮絲與袍角,北冥縝有了想靠在硯寒清耳際的衝動,然而既然是衝動,就不該實現吧?

  「該怎麼繼續下去,我毫無頭緒。」北冥縝輕聲說,彷彿沉入湖底的千金之重,只餘下漣漪。

  

  

  

  ──「你還好嗎?」

  眨眼間又回到那日,如霜白髮落梅香,北冥縝回眸眼見硯寒清就站在三步之遙,問他。

  硯寒清說話時總在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有所遲疑,北冥縝從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這點。

  「硯寒清,我不明白……」北冥縝斟酌著用詞,然而他向來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不擅長躊躇,於是他問:「為什麼是我?」

  細碎的粉白花朵隨風落在涼亭,北冥縝看著涼亭裡總是像要逃避的硯寒清,眼底澄澈如明鏡。

  面對北冥異的逼壓以及北冥華的執拗都能侃侃而談的硯寒清沉默許久後反問:「殿下是真的不知道嗎?」

  「為何我該知道?」

  硯寒清緩緩眨眼,纖長的睫毛在臥蠶處留下了陰影浮動,「殿下還是一樣。所以,微臣選擇殿下。」

  「可是你知道我不希望事情繼續下去。」北冥縝難得面露頹色。

  「微臣的意向,和娘娘無關。」

  「我知道,但我不曉得該怎麼說服母妃……」

  「殿下有心愛之人嗎?」

  「母妃。」

  硯寒清輕輕笑了,梅花款款落在他鬢角,北冥縝不知怎麼地,喉頭一陣乾渴。

  北冥縝想起人生四大喜,卻不曉得如何久旱能逢甘霖,一如久蟄的鮫人勢力,要怎麼才肯放棄好不容易覓得的反擊之機。

  「……不會幸福的。」

  「啊?」

  北冥縝斂眸道:「我不曾知曉什麼是幸福,要怎麼給百姓幸福?」

  硯寒清如一幀被定格的畫面,漸漸風化斑駁。

  硯寒清,又遲疑了。

  北冥縝閉著眼睛,聽風劃過耳邊的聲音奏響了迷茫的兒時回憶,北冥縝側耳傾聽著琴聲淙淙,不知何時,硯寒清已經不見了,心口悶痛著,不過北冥縝向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呼吸起落間,他已經平靜下來心神,轉了個方向,走往芳草鮮美圍繞的石路上。

  

  夜明無意鎖深宮。

  北冥縝記得未珊瑚的詩號第一句是這麼唸的,這句話該如何解釋,只有未珊瑚知道,然而在重重深深的後宮中,所有女子被困在其中,不得伸展。

  北冥縝再駑鈍都知道,瑤妃其實並不受寵,給瑤妃的位份之所以高,一方面是因為鮫人的榮寵,二方面是因著他是──

  「母妃。」北冥縝跨入門檻,朝瑤妃行禮。

  瑤妃的呼吸淺淺,只下彈奏古琴的力度卻是實的。

  那把綠綺式的古琴原本鑲了珍瓏髓,幾年前為了淨化師相配劍,讓鱗王剜去了;即便戴上再多夜雲母的首飾,瑤妃身上也不再出現豔麗花香。

  然而瑤妃,還戴著整套樣式古舊的夜雲母面頭。

  北冥縝半跪在地上,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換得瑤妃恍惚的聲音說:「縝兒,你來了。」

  「母妃安康。」北冥縝站起身,撩袍坐在瑤妃對面。

  「你日日都來,這可怎麼辦啊……」

  「兒臣並未落下邊防軍務,晚點就要啟程回邊關。」

  瑤妃闔上雙眼,「王還沒下旨意嗎?」

  「什麼樣的旨意?」

  「留你下來的旨意。」

  「邊防要緊。」

  瑤妃搖了搖頭,珠翠隨之擺動出清脆的聲響。

  「那不是理由。」

  為人兒子到底該怎麼應答才是呢?北冥縝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母妃時,才會想得特別縝密,這也是為什麼未珊瑚會在眾皇子中,偏偏記得了北冥縝的事,畢竟鎖在深宮之中,並不會知道成年後的皇子在外的樣貌。

  「兒臣不知。」

  「王本該……最是愛重你。」瑤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纖細的手指緊緊揪著北冥縝的手臂。

  北冥縝握緊了拳頭,面上不顯,只是繼續說:「兒臣不知。」

  瑤妃靠在兒子的胸口,秋水再也淹不出眼眶,只乾痛得緊。

  那時候,一開始誰都這樣說的。

  『王好不容易又寵幸了嬪妃,這次一定是已經從痛失先皇后的哀慟中走出來了!』

  『多大的喜事,後宮終於又添了子嗣!」

  『這是給鮫人的恩寵,鮫人總算要從寶軀一脈底下再次崛起了!』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

  貝璇璣逝世後,縱然瑤妃事後宮中第一個傳出喜訊的妃子,比起北冥縝這個孩子、或者貝璇璣獨寵後唯一臨幸的瑤妃,鱗王更加重視遊歷歸來的師相欲星移。

  北冥縝默默看著瑤妃瘦弱的身子倒回坐椅上,扶著她去床上安歇。

  告退後,北冥縝看著天邊的浮雲,思緒越飄越遠,此時硯寒清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北冥縝出宮門的路上。

  北冥縝並不明白為什麼硯寒清將手裡的提籃交給他。

  他低頭看著籃中精美的石盒閃著珠貝的光澤,那是專門給皇族的。

  「硯寒清?」

  「請殿下降罪,適才御膳房裡又出了點狀況,雖然當時和殿下告辭了,然而殿下並沒有聽見,微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擅自先離開了。這盒梅花酥是賠禮,還希望殿下寬恕。」

  「我並不介懷。」

  「啊嗯……微臣明白。」

  「謝謝你的梅花酥。」

  「殿下,微臣可以再斗膽請求殿下一件事嗎?」

  「但說無妨。」

  「要是誤芭蕉問起微臣的行蹤,無論何時,都請殿下務必擾亂敵方。」

  「敵方?誤芭蕉嗎?」

  「是的。」

  「你在……」北冥縝還來不及說完,先一步被一曲遠方而來的《高山流水》打斷了思量,「硯寒清,你會彈琴嗎?」

  「雖說琴棋書畫都是鮫人必備的才藝,可殿下別太高估微臣的能耐啊。」

  「我只曾低估你。」

  「呃、唉……瑤妃娘娘的琴藝自是一絕,微臣不過兩三弦的造詣,是難望其項背的。」

  「能教我嗎?」

  「殿下不是要回返邊……啊。」

  「你怎麼知道?」

  「宮門要下鑰了。」

  北冥縝正要問硯寒清怎麼不回答他的問題,硯寒清已經拉起北冥縝的手就跑。

  硯寒清的指骨上結著一個又一個的繭,和瑤妃在不同的位置。

  北冥縝忽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而硯寒清邊跑邊說:「殿下想習琴的話,或許誤芭蕉更能幫上殿下的忙。」

  「誤芭蕉她說希望我暫時不要找她,她會尷尬。」

  硯寒清的表情看上去是想笑的,但最終硯寒清沒有再發出旁的聲音。

  北冥縝耳邊俱是硯寒清的呼吸聲,除了交戰的時候,他好似很久沒有和誰這樣靠近了。

  最後在與硯寒清告別的時候,北冥縝握著硯寒清的手說:「請你教我彈琴。」

  北冥縝看著硯寒清的背影,想起那模稜兩可的回應底下,也曾經,硯寒清是和他靠得無比近的。

  那次困在無名洞窟外,硯寒清揹著他。

  北冥縝並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樣在意,對母妃以外的人,即便是父王都沒有讓他有過這種心緒。

  然而這樣會否是另一種逃避呢?

  讓硯寒清教自己彈琴的話,就能理解、或者忘記瑤妃的事情了嗎?

  北冥縝不願意繼續思考。

  他對很多事情都不想思考。

  諸如為什麼父王不喜歡他,為什麼父王更重視師相,為什麼在父王傷重昏迷之際、國務是擔在未珊瑚身上。

  他也曾經想過要為了母妃爭一口氣,卻如今深知自己並非適合廟堂的那塊料。

  好混亂。

  所以不要去想。

  

  北冥縝回到邊關以後沒多久,硯寒清也來了。

  硯寒清自己沒有說,但與北冥縝交好的左將軍來信簡要說了:因為硯寒清的鋒芒太盛,鱗王去了他的官職,想讓他為朝廷效力,於是硯寒清逃往邊關。

  北冥縝收起左將軍的信,清出桌案,權做琴桌。

  硯寒清放下背上的琴囊,取出仲尼式古琴,坐在北冥縝讓給他的位置上調著音。

  「你心情不好。」

  硯寒清低頭,厚重的瀏海遮擋了他的視線,北冥縝抬指撥開他的髮絲,若有似無的碰觸讓硯寒清差點扯斷琴穗。

  北冥縝道歉後說:「要喝酒嗎?」

  硯寒清抓了抓自己被汗水與北冥縝的手指弄亂的瀏海,點了頭。

  起先北冥縝沒想過硯寒清的酒品怎麼樣的,只是硯寒清紅著一張臉抱住他的時候,北冥縝才意識到硯寒清喝了太多的酒,北冥縝是喝習慣了所以不覺得,但聽硯寒清從天南扯到地北後、再說回皇城後,北冥縝大約聽懂,硯寒清的意思是:酒會擾亂味覺,所以他盡量少碰。

  「那你為什麼答應我?」

  夕陽墜下,白月升起,硯寒清睡在北冥縝肩上,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