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未央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主)

  • 配對還蠻多的:空煞空、俏蒼、凰雁、默杏、雪獨、魚鱗
  • 2017.03.18,傳統藝術中心背景。
  • 下戲設定。
  • 空煞空部分延續轉瞬微光的設定。
  • BGM:Owl City - Enchanted


  


  

  大約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北冥縝接到了電話,他聽著電話那頭似乎只剩下隔窗傳來的車子發動聲,以及對方的呼吸聲,等了大約五秒後感覺對方沒要說話或掛斷的意思,他才先開口:「硯寒清?」

  然後是一陣嗆咳聲,「你還好吧?」北冥縝又問,那邊還是沒有人的聲音,他忍不住睏意,就算止住呵欠還是耐不住嗯了聲,才聽到那邊略帶沙啞的聲音說著:『請殿下去睡吧。』

  「你的喉嚨怎麼了?」

  『鵝這種生、咳咳……』

  「你應該去喝水。」不多時便聽見了吞嚥聲,北冥縝又忍住一個呵欠,今天他在片場趕戲,全身都很累,本來也沒有熬夜的習慣,真的是很睏了,不過他又為難地看著枕上的飾物。

  「硯寒清。」北冥縝看了看天花板,然後從床沿起身,關掉了燈。

  最後一聲吞嚥後,『是?』

  「你很開心。」

  『呃……』

  「我看到,你很開心。」

  『微臣……』

  彼端一陣吵雜後,電話斷了,北冥縝將手機放在床頭,然後睡了過去。

  

  

  

  活動開始前。

  「……請你放棄要我跟你一起逛的念頭。」

  「唉,可憐喔我沒有鬼璽以後你連一句帝尊也不肯了真讓我難過。」戮世摩羅一邊說著一邊捏著煞魔子的臉,煞魔子忍不住要推他,戮世摩羅一閃,他跟著失重,卻被順勢抱進懷裡。

  「很好,投懷送抱我喜歡。」

  「我不需要你喜歡。」

  「可是你已經得到了啊,這不是你需不需要,而是我想要。」

  「……與我何關?」煞魔子還要掙扎,就被帶進騎樓的柱子後,傳統藝術中心還沒開始營業,現在只有佈展的工作人員以及等著開店的商家,整條街空蕩蕩的,只有繼續勘查動線的工作人員走過。

  「這樣很像偷情啊。」煞魔子聽見談話聲遠去後才要起來,又被壓回對方懷裡,耳邊還有對方亂不正經的感想。

  「不是偷情,但算偷人、或者說偷魔。」煞魔子沒好氣地回道,他今天原本還有別的通告,卻就這樣被整個人綁過來,雖然事後得知這傢伙跟經紀人似乎早就達成了什麼協議,但他都準備好上通告需要的前置作業了,卻不料何時他們這樣沆瀣一氣了?這裡分明沒他的事,需要待在展覽區的也是天兵君,而且因為他殺青得早,其他人他熟的也很少,這傢伙拖他來到底要幹嘛?

  「我們家煞魔子進步神速啊,懂得舉一反三了,真好。」

  「……你要稱讚我之前能先讓我起來嗎?你身上的裝飾真的很刺。」

  「啊你又讓我傷心了,現在連戮世摩羅的衣服你都沒反應了。」

  「……不是那個問題,我跟你說過我們吃的配對不一樣。」

  「就是那個問題,我對你沒有魅力了,啊,我把整個傳藝中心哭倒好了。」

  「請便。」

  「你都不安慰我一下。」

  煞魔子沉沉嘆了口氣,「請問你已經抱那麼久了還想要什麼安慰?」

  戮世摩羅揉了揉對方的眼角,看著眼皮底下用妝遮住的黑眼圈,抬起煞魔子的下顎親了下去。

  ──因為第一次亮相而萬分焦慮、且已經繞著傳統藝術中心每條街巷完整走過三遍的硯寒清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強行嚥下還是一直咳,咳到喉嚨像燒了起來。

  煞魔子趕忙踩了戮世摩羅一腳,才讓對方放手,雖然這明明不是他的錯,實在是替對方收拾善後的機會太高,他無奈之餘還是先跟對方道歉。

  硯寒清尷尬地擺了擺手要走,卻聽見戮世摩羅忽然說:「他是這次周邊商品的主角之一,然後這是我們家小煞。」他一轉頭便看見戮世摩羅自然而然把手臂橫在對方肩上。

  煞魔子又嘆息著,無奈道:「抱歉。」

  硯寒清忽然覺得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真微妙。

  「在下硯寒清。」

  大概是因為已經穿上戲服的關係,忽然覺得太過白話的自我介紹是有些拗口了。

  「唉……我還在期望你說『可以不要自我介紹嗎?』,你害我有點失落了,求安慰。」戮世摩羅說著又抱住煞魔子。

  煞魔子為難地望了硯寒清一眼,硯寒清明白是因為自己在對方才不好……推開,於是他點了點頭便說:「那我先離開了,再見。」

  「祝你的配對場上本子多多……不對啊,他們已經有官方本了。」

  「……你真的該收斂一點。」

  「怎樣?你不就快點說清楚,你這樣只稍微講一下我實在不太明白啊,請說明?」

  「他們只是拍戲時的互動才被放在一起吧。」

  「……喔。」

  「你?」

  戮世摩羅摸了摸煞魔子的頭,「煞魔子,你還真可愛啊。」

  ──硯寒清加速腳步離開。

  不過大概是時間也差不多了,他沒多久又看見換好戲服的人,雖然這個人他並不想看見。

  俏如來坐在墊了布的女兒牆上(他的衣服是白色的,髒了會很明顯……這麼說來,要是北冥縝有來大概也需要隨時拿布出來墊吧,我現在想這個幹嘛?──硯寒清收掇了下自己跑偏了的心緒),雙手撐在身子兩側、轉頭望著門口良久,然後,門裡有人走出來。

  「抱歉,讓你久等了。」

  「不會,你的衣服比較繁複。」

  蒼越孤鳴步下臺階坐在對方旁邊。

  「倒是……你穿這樣?」

  「是。我以為你看過。」

  「我看過劇照,但我沒想到是中間真的是鏤空的……你這樣,不冷嗎?」

  「或者苗王以為該如何?」

  「雖然今天宜蘭的氣溫似乎比較高,但棚內到底與戶外不同,」蒼越孤鳴想了想,拉起自己的披風,「如果現在把披風給你,也擔心在需要收回披風時,你反而會因為溫差感冒。」

  「俏如來倒有一計,不知道苗王願不願意配合?」

  「如何?」

  俏如來將蒼越孤鳴按在自己腿上,蒼越孤鳴反射性想起身,又被壓回去。

  「這是……?」

  「取暖。」

  蒼越孤鳴大約是想到自己髮上的絨毛裝飾,很快就接受了,但見俏如來一直看他,在這個位置上,他能避開的角度也不多,只得與對方對視著,不多時便感覺尷尬而還是稍微轉開頭問:「這樣真的會暖嗎?」

  「你在的時候、我一定是感覺溫暖的。」

  ──俏如來你還好意思說我撩魚?

  硯寒清看著躺在俏如來腿上似乎紅了臉的蒼越孤鳴,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目睹什麼誘拐還是犯罪現場,不過蒼越孤鳴的聲音和北冥縝真的很像,雖然北冥縝的話,大概就不會想到溫差可能感冒這件事了。

  雖然如此他竟然有一瞬間思考了讓北冥縝膝枕的可能性──不,對方大概會是筆直地看著自己,結果尷尬的變成自己了吧?那換成枕在對方大腿上……算了,硯寒清,結局是一樣的。

  「膝枕是男人的浪漫啊,大哥真懂。」

  硯寒清被突來的聲音嚇到,回過頭看見戮世摩羅抱胸在他斜後方看著女兒牆上的兩人。

  「幹嘛這樣看我?我知道我帥,但是你有魚了我有魔了,還君明珠那套戲我覺得你跟你家的魚演還比較合適。」

  「呃嗯……」從童話直接跳到還君明珠了嗎?

  「雖然我看新的片頭片尾MV,你跟你家魚難說還有沒有對戲了,不過那個周邊讓我覺得還是很有希望,你應該不會像我被拆CP才對……」戮世摩羅想了想,硯寒清還沒想通CP是什麼,就被對方重重拍了肩,「但我說真的,沒對戲也沒關係,魚這種生物本來就是體外受精,還是很有機會的。」

  硯寒清忽然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其實很笨,不然怎麼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而此時他又聽見一聲冷笑,不好的預感之後,他看見了上官鴻信,雖然對方也沒打招呼就走了,但很顯然他是看見那組經過大智慧認證的青梅竹馬在放閃了,而自己這邊,應該是沒被看見才對。

  硯寒清嘆了口氣,一回頭戮世摩羅似乎又被煞魔子拉去柱子邊了,他覺得自己還是繼續散步吧,不過要繞過上官鴻信就是了。

  他走了沒多久後,猛地停下腳步,還好這裡夠空曠,腳步聲不會太明顯,他轉回牆後,探出頭來看,雖然沒有對過戲,但之前因為服裝與特寫曾經造成話題的凰后踩著不曉得幾公分高的高跟鞋、姿態妖嬈地站在那裡,雖然今天天氣還不錯,但見對方的穿著,他似乎能理解剛才蒼越孤鳴看著俏如來的第一反應是問他不冷嗎了。

  不過,那位凰后現在手肘靠在上官鴻信肩上,朝上的掌心,纖纖五指如半開的花一般,食指剛好勾著上官鴻信一綹髮。

  「愚蠢的氣息。」上官鴻信冷冷說道。

  凰后柳腰款擺輕聲笑問:「哈,你是想要我脫下身上的衣服蓋在你身上嗎?」

  硯寒清反應過來,原來剛剛俏如來在調戲他那位大智慧認證過的青梅竹馬時,凰后也看見了,不過話說回來,凰后要脫……是要脫哪件?

  「喔?」上官鴻信卻似全無硯寒清的問題,只不置可否。

  「哈,否則難道是你要在我前面替我擋風?」凰后手腕緩擺,順著將那一綹髮挑到對方耳後。

  「你還怕冷嗎?」上官鴻信冷冷看她一眼。

  「怎麼會呢?」凰后依然巧笑倩兮。

  卻見上官鴻信猛地推開她,硯寒清還來不及訝異,上官鴻信已經拿起擺在一旁的外套反著套在對方身前了。

  完全沒有因為被推開而重心不穩的凰后單手按過上官鴻信的臉,接著一陣深吻。

  硯寒清默默避回牆後,忽然覺得自己走到哪裡都被閃,那種濃濃的疲倦感,和被俏如來坑的時候極其相似,他伸手在衣側一陣摸索,忽然想起因為戲服的暗袋不太好取物,所以他一趕就沒把手機放進去了,硯寒清唉了聲,決定先走回去拿手機再說,他穿著戲服自然不可能戴手錶,這樣很難看到時間,雖然好像有誰說可以戴懷錶……這種既微妙又不違和的搭配,或許還是該跟編劇確認過可行性再談,雖說,懷錶也不是很容易看時間。

  於是他朝展區的方向往回走。

  離開展還有三十分鐘,他走回了展覽館,才剛進去便聽見一聲嘆息,硯寒清看了看右手邊,確認只有佈景而沒有人,卻莫名沒有轉過去看另一邊──聲音是從尚賢宮拍照互動區那邊傳來的──硯寒清刻意不讓視線對上那個位置,但是為了拿他的手機,必然得朝那個方向前進。

  『你可不可以學會帶耳機啊?』經過電話訊號的干擾而稍微有些霧掉的聲音聽來是比起與他同年的演員聲音更沉而渾厚一些嗓音,他想他聽過,但不是與他同期的演員。

  「麻煩。」無力而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很顯然是他戲中的師伯,前任鉅子默蒼離的聲音。

  他頓時不太敢繼續前進。

  『你……是說俏如來手機怎麼在你手上?』

  所以另一邊,可想而知,必然是冥醫杏花君。

  「帝鬼的手機沒電了。」

  『沒電……什麼意思?這跟你拿俏如來的手機有什麼關係?』

  「杏花,這裡沒有wifi。」

  『默啊蒼離!你拿帝鬼的手機開wifi開到沒電現在還拿你徒弟的手機上網是吧!』

  「是又如何?」

  『我覺得帝鬼很可憐……下次該帶點東西慰問他,在你的受害者清單裡面他應該排得上前三,唉。』

  「你在玩火。」

  『什麼意思?』

  「愚昧。」

  『愚昧什麼啦!我知道我是沒你聰明但也……』

  硯寒清瞄了一眼坐在尚賢宮椅子上的默蒼離,不用問也知道,他為什麼會坐在那裡。

  他為帝鬼前輩默哀了半秒,然後盡量無聲而快速離開。

  ──這很明顯是吃醋了。但電話另一頭的人卻似並不了解這點。

  然而在硯寒清才剛找到他的手機時,工作人員看見了他,並提醒他要綵排的位置,由於開幕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只得先去演員集合區進行綵排,手機放在暗袋裡,他一直沒有想起來,當初急著要拿手機的原因。

  時間很快到了午休,這次來的演員裡面,他唯一相熟的大概只有俏如來和欲星移,不過他們畢竟是老演員了,和所有人都熟,他雖然入行還淺,倒不至於像剛入學的學生非要緊巴著熟悉的人不放,他拿著便當尋了不會被注意到的一隅坐下,才剛從收納袋裡拿出環保筷,風聲卻帶來了他人的聲音。

  ……又來了。

  想當一條沒人看見沒人察覺沒人知道的魚,為何如此艱難?

  硯寒清咬著筷子探頭自窗櫺看出去,外頭的女兒牆上有人橫坐在上面,白髮襯著一身鑲黑邊的白衣,對方的聲音並不大,但硯寒清的位置剛好順風,因此就算不願也聽得一清二楚。

  「嗯。」

  「嗯。」

  「知道。」

  「好。」

  「不冷。」

  「天氣很好。」

  「沒有。」

  「有帶。」

  「……你怎麼會擔心我感冒?」

  「沒有。」

  「不用。」

  「好。」

  「對,沒有。」

  「嗯。」

  「……我只是出來遠一點,你在擔心什麼?」

  「對,有,不少。」

  「……你吃醋?」

  「好,你說沒有就沒有,嗯,之後一起來。」

  直到對方拿下耳麥,硯寒清才看見對方嘴邊那一點薄弱的笑意,他記得對方是萬雪夜,下午踩街的時候要負責在前面開道的演員。

  對話明明像是兒女在敷衍家長,充滿了簡短到無法辨別的回應,但他還是覺得這雙魚眼要被閃瞎了……他今天真的走到哪裡都是閃光,他們這劇裡的演員圈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到一起來……之前因為北冥縝不克參與的關係,他也曾經跟北冥縝提前來場勘,展區不大,沒多久就走完了,他們還在其他商家逛了許久,看過歌仔戲也進廟裡拜過了,雖然出去傳藝中心以後還可以再進來,但是來時路上已確認過外頭的店家並不近,而且從這裡離開的車次很少、班次也有隔一段時間,出去很花時間,他們便在裡頭吃了。

  食事畢後,他見對方嘴角還有一點食物留下的醬便拿面紙去擦,收手時卻見北冥縝又緊緊盯住他看了。

  他屏息等著對方開口,最後等到一句:「我認真問一句……我們現在在約會嗎?」

  於是他無比慶幸自己有不在別人說話時喝水的良好習慣。

  硯寒清經常被北冥縝突來的發言弄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明明知道對方說話一向直接不加掩飾,不會有試探、沒有第二層意思,但他卻也一次又一次愣住。

  由於來時剛好人不多,並不需要刻意喬裝,他與北冥縝對視良久,最後嘆了一聲,轉開視線。

  硯寒清摸了摸暗袋,想著是不是要拿手機出來,他前一日沒有睡得很好,拉腿以維持清醒的動作做了太多遍,小腿開始抽筋了,他自己揉著,卻想起,北冥縝第一次推倒他,其實就是為了替他揉小腿而已,他躺在床上、小腿擱淺在對方大腿上方,北冥縝細細替他揉開,那神情專注,他卻也還是感到尷尬,不由得問起怎麼那麼習慣處理抽筋。

  『我有很多場下跪的戲。』

  所以也才不是讓他坐著、而是要他躺著,否則北冥縝便又得跪下……唉,那個,一直讓人跪感覺真的很奇怪啊。

  他那個時候是怎麼回答北冥縝的?

  他忽然覺得手心有些空。

  他是真的知道約會是什麼意思才問的吧,但是又為何,應該是最容易預測的人卻讓他分外猜不透。

  像是在廟裡到底求了什麼事,像是每次看著他一懂也不動的時候想著什麼,像是他前一晚搭車前、北冥縝說的那句他沒聽清楚的話,像是昨天晚上打給他的時候,那陣沉默是因為在想什麼,像是……唉。

  踩街快要開始了,他也該趁這個時候回去準備了。

  他收拾了下,走出去。

  離演唱會開始還有十分鐘,硯寒清檢查自己身上衣飾,這次不比在棚內,如果又掉了什麼東西的話,不會像之前一樣剛好讓編劇忽然被打到而寫出玻璃鞋與小美人魚的情節了。

  「這次你如果又掉了老件,可是沒有王子來撿了。」

  ——他開始覺得他該從今天開始討厭手機了。

  硯寒清看向剛結束和北冥封宇通話的欲星移,「師者,我有一個夢。」他閉上眼睛轉向等下要進場的出口。

  將保溫瓶中剩下的水全部喝下,然後他才要繼續說而已,卻聽見北冥封宇的聲音:『喔?看起來有人打算繼任師相了。』

  於是硯寒清又嗆到了。

  他無言地想著他會不會是第一隻被嗆死的魚。

  至於欲星移說著:「哎呀,按到擴音了。」的解釋他也不信了。

  因為現在的重點是,他緊張了那麼多天的出場,將在他無法發聲的情況下開始。

  他拿出手機快速地打了兩個字,而震耳欲聾地尖叫與歡呼已隨著踩街隊伍回來而逐漸高升,如果自己一出去就冷場了呢?這種問題他似乎已經不該繼續想了,他已經沒有聲音了,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又嘆息。

  不是他看開了,而是他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戮世摩羅剛把人壓在一邊親完的畫面,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緊張什麼。

  ——第一次真的站在群眾面前,興奮之情也被感染上了,既然他無法說話的話,便試著用其他的方式和觀眾互動,觀眾的情緒更為高漲,他也忍不住忘了那些煩心的事,大家喊著安可的時候,他想了想,在第一次感受到真實的、來自粉絲的熱情與躁動的氣氛中,對於自己是演員的認知忽然鮮明起來,不由自主抬手隨著聲浪比劃手勢,然後像快閃族一樣氣氛帶起來了就趕忙跑掉。

  心臟的跳動相當劇烈,耳膜也被擊打著。

  他拿出手機卻看見那兩個字已被送出……他只打了「今天」而已,有已讀,沒有回應。

  他的手指還在通話鍵上方,卻隨即被身後撤景的工作人員撞得往前一傾,手機跟著飛出去,啪的一聲掉到一小坑水漥裡。

  唉……。

  手機暫時是不能開了。

  「喔,對了,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嘆息會讓幸福飛走是吧?」

  「……我不覺得你真的相信這個。」

  唉,對了,他沒跟上回去的車,他又開始思考魚生了。

  莫名其妙被留下來,然後被拉去夜市吃東西還留在他們住的民宿裡,他第無數次嘆息然後看了眼手機,他現在是連報平安都無法的狀態,想跟戮世摩羅借手機卻被說留下來就該好好玩想什麼工作,他只覺得這人跟他大哥在微妙的地方倒是有點像。

  至於煞魔子被擋得更嚴,自然也不太能從對方那裡借。

  他拿出筆記本,寫了又劃去。

  許多的方案,許多的備案,其實問題很簡單。回去的方法很多,只是問題在於他在逃避。

  末班的時間快到了。

  煞魔子卻忽然將手機給他。

  「史仗義……戮世摩羅的手機是雙卡,右邊插槽的sim卡我剛拿出來,你可以拿你的sim卡換過去,我幫你解鎖。」

  他向對方道謝後,趕忙將sim卡換過去,然後撥播通通訊錄上第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他摸著喉嚨,不由自主又緊張起來,卻反而因此,直到手機那頭傳來北冥縝的聲音,他才反應過來電話早已被接通:『硯寒清?』

  硯寒清趕忙要回應,喉嚨的過度乾澀因此引起一陣嗆咳。

  『你還好吧?』

  ——我不好。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加以喉嚨的痛,他抿唇緩了緩,聽見北冥縝充滿睏意的呻吟,他想起自己打給對方電話用的藉口:「請殿下去睡吧。」

  『你的喉嚨怎麼了?』

  「鵝這種生、咳咳……」他還想用玩笑打混過去,卻耐不住乾痛。

  『你應該去喝水。』

  接過煞魔子給他的水後,他聽見北冥縝的聲音,並把水飲落。

  然後,他要說什麼?

  他聽著對方的呼吸聲,一時無語。

  這個時間了怎麼還沒睡?要是被反問那你為什麼在這個時間打來又當如何?

  在他猶豫間,『硯寒清。』腳步聲,關燈聲。

  明明只有聲音卻能馬上想見對方正在做的事,因為吞嚥而暫時被蓋住聽力後,他回:「是?」

  『你很開心。』

  「呃……」

  『我看到,你很開心。』

  「微臣……」

  那是什麼意思?他想問,可是,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來,北冥縝從來就不知道,下戲後喊他殿下、自稱微臣,並非習慣使然。

  「啊……真香。你們聞到了嗎?這美妙的氣味,一點薔薇的嬌豔,又帶有大理花的燦爛,背叛的花語,不安定的心,就要用燦爛如薔薇一般的鮮血洗清。」

  煞魔子嘆了口氣,「你又幹嘛?」

  「第二次,這是你第二次背叛我了,我的心破了一個大洞,隨時會裂得剩下渣滓啊……」

  「你安靜就不會裂了。」

  「為什麼你這樣說我卻覺得有種情色的感覺呢?」

  「請你安靜。」煞魔子無奈地乾脆摀住對方的嘴,掌心卻馬上被舔舐,他趕忙收手,然後看見了硯寒清將手機拿離耳朵。

  「對了,我其實是要說手機快沒電了。」

  「請你下次早點說。」

  「我記性不好啊煞魔子秘書,我都靠你記帳記事的親愛的。」

  煞魔子懶得理對方,戮世摩羅卻轉向硯寒清問:「手機,可以還我了嗎?」

  硯寒清把手機還回去後看著掌心的sim卡,良久。

  快要沒有時間了。

  他忽然站起來,「抱歉……」

  「帝尊。」煞魔子卻在他說完前轉頭喊戮世摩羅。

  「怎樣?你這樣叫我一定沒好事,我真難過。」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鑰匙拿來。」

  「什麼鑰匙?」

  「車子的鑰匙,你一定有租車。」

  「不要,你想幹嘛?」

  「去車站。」

  「……喔,你要開嗎?」

  「怎樣?」

  「沒事……我開。」

  然後,戮世摩羅就這樣載他們去車站了。

  如果跟俏如來說,他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

  但他已無法思考,向兩人道過謝以後便搭上最後一班車回雲林。

  一整天的勞累,在一坐下以後被疲倦與勞累席捲而上,他攤開手心看見臨走前煞魔子放在他手裡的東西,雖然有錯愕,卻也因為沒有對方的聯絡方式而無從解答,加上他現在也沒有手機可以用,他這樣想著想著,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他做了夢。

  之所以知道是夢,是因為一切都這樣熟悉,北冥縝在那一場向他下跪的戲之後,撞上牆面的力氣太大,將那種脫力的絕望與哀求、自尊崩解毀滅的樣態詮釋得相當生動,在他低頭看著手中老件的最後一幕之後,這場戲便終了,他走向北冥縝,原是想問對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北冥縝卻整個人倒向他,「抱歉。」

  他雙手扶在對方雙臂,肩上是他的下顎,他想起來那一場背著他奔走的戲,在對方手臂上的十指跟著一緊。

  「抱歉,我馬上起來……」見北冥縝要動,硯寒清將他按回去。

  「硯寒清?」

  「殿下,可以請你留在微臣身邊嗎?」

  北冥縝不會知道,他這句話已經豁盡所有力氣,北冥縝和他不一樣,是從戲劇學校來實習,意外得到角色的,將來,不管戲裡的海境三皇子最後如何,戲外的北冥縝也會繼續朝著演藝這個職業前進,他們的交集點,從一開始就只有共演的這一段時間,更之後,怕是不會見面了。

  看著對方的演技從生澀到純熟,粉絲越來越多,儘管試菜官的粉絲數也不惶多讓,但他還是莫名覺得與對方漸行漸遠,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卻沒料到自己也有衝動的一日,就這樣脫口而出。

  「你等一下不是有戲?不用擔心我。」北冥縝撐著他站好,這次硯寒清沒有再阻止,剛才那場戲,NG了許多次,北冥縝也跟著跪了很多次,到最後整個人摔到牆上,並不全然是演技。

  「我一個人沒問題。」北冥縝說。

  那時他還想說什麼,卻被喊去演下一場戲,而沒能進一步解釋,只得叫他等他,但是等他結束自己的戲份時,他趕著回到北冥縝身邊,卻見對方拿著戲劇學校的作業睡了過去,明明還是坐得挺直,只有頭低下來,像隨時都會醒,手中的資料隨著手指漸漸無力而滑下去,硯寒清無奈地接住那本書。

  他最後還是沒能解釋,他實在是個討厭麻煩的人,衝動來得很偶然、很短暫,結束過後,就想回到保護殼裡,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其實很能理解試菜官的心情,淌這混水,相當麻煩。

  ──而且要是失去對方眼裡的信賴,又該如何是好?

  硯寒清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繼續藏下去,但在演唱會來到最高潮時,他卻想著,要是北冥縝也在就好了,他原來才是該站在前面的人,要是他在就好了,不過是短暫的分離,他卻一整天都在想他。

  他不否認,就是因為北冥縝的那些可能根本只是無意的話語讓他產生了期待,結果不住反過來,利用這次分別的機會,帶著一點渺茫的希望,希望聽見北冥縝說想念,說希望和他在一起,哪怕沒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實際上想念的卻是他,然後,聽見北冥縝的話而坐立難安的也是他,他找不回自己引以為傲的餘裕,就算他知道,北冥縝的想法還是一樣筆直到其實思考才是繞遠路,他還是更加看不透,所謂旁觀者清,誰知,而今當局者卻是他。

  他說他很開心是什麼意思?是指演唱會的時候嗎?北冥縝看到錄影了嗎?他會那樣做,除了整天被無的放閃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喉嚨被嗆到沒聲音了,所以豁出去用其他的方式代替,炒熱氣氛或握手都是,但北冥縝看見了,他想到什麼了?

  等回到雲林時間已經很晚了,北冥縝的房間靠朝大路的窗,燈自然是暗的,他無奈地嘆息然後走回自己房裡。

  並非全然因為在車上睡過了,他沒有睡得很熟,等到天亮,他在門外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開門輕手輕腳進了北冥縝房裡,他看見對方還在睡,手上也一樣握著那個壞掉的老件。

  是演戲的時候弄壞的那個,戲服上的裝飾早已換上新的,這個北冥縝卻留著。

  北冥縝說,握著這個他或許會比較好睡,但他手上的、因為本來就有破損,最後碎裂到只剩下殘破不堪的形狀,在老件漸漸無法奏效以後,用來代替的是他的聲音,當時無心一句提議,說如果有人陪著聊天,也許會容易睡著些,儘管被採納也見效了,但那不是他昨晚打電話給他的原因,他只是想念他了,而且偏偏商品部裡還有他們倆人的商品,好像全世界都在要他承認一樣。

  他不曉得煞魔子從哪裡知道的,不過他還是將煞魔子給他的老件放進對方掌心朝上的手裡,卻見北冥縝睜開眼。

  他們對視了許久。

  然後北冥縝從床上坐起身。

  「抱歉,我擅自進來,我的手機壞了,沒辦法打給你。」

  北冥縝卻似並沒有聽見他的解釋一樣,低頭看著手裡的老件,最後忽然說:「硯寒清。」

  「是。」

  「你不喜歡睡前和我講話嗎?」

  看著他視線的方向,硯寒清察覺對方又想偏了,「不是,只是這樣你比較……」比較什麼?比較不需要他?

  「你昨天,很開心,我覺得這樣很好,不用因為我而有任何煩惱,你回來,眉頭又皺起來了。」北冥縝直望著他說,而硯寒清維持著原來的表情嘆了口氣。

  他想起來在他以為師者和北冥封宇視訊結束後,他本來要說的話,那句話或者,不該對其他人說,那是,他的一個夢。

  北冥縝一伸手,硯寒清便矮下身子,方便北冥縝輕輕碰了碰他的眼袋,「你需要多睡點。」

  硯寒清輕輕握住北冥縝的手腕,「殿下,請你和微臣在一起,可以嗎?」他沒等北冥縝回應,然後是一個輕觸的程度幾乎快與錯覺相同的吻。

  「微臣是這個意思。」

  北冥縝看著他,良久才想到要眨眼,在眼睛闔上的瞬間,硯寒清整個人倒在他身上,像當初北冥縝下戲後一樣,是斷線木偶那般突然。

  「你是……入戲太深,或者沒睡飽?」北冥縝虛摟著他問。

  硯寒清撐著最後一點清醒,強壓下倦意帶來的含糊說:「我有一個夢……既然我做魚失敗,那我要回去當人了。」

  等了很久,北冥縝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應,他已經開始思考直接搶對方的床這種顯然是跟俏如來偷師的流氓行為了,他只得壓低聲音:「北冥縝,回答我。」手心有汗。

  「我一直在想,要是你喜歡我就好了。這是喜歡的意思嗎?……硯寒清?」北冥縝拍了拍對方的背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把對方抱上床,看著對方的睡臉,視線不住描摹硯寒清的輪廓,指關節輕輕按上硯寒清卸妝後更為明顯的黑眼圈,然後手一翻,將對方圈攬在懷裡,他不知道為什麼想起誤芭蕉曾經在看占卜時說過,睡覺時睡姿蜷曲如嬰孩於羊水時,或者習慣抱著什麼睡都是缺乏安全感。

  他稍微將雙臂貼緊對方,是像當初那場他背著他的戲裡一樣,那樣令人安心,和其他什麼無關。

  北冥縝稍微低下頭,額心相抵。

  「你在這裡,我很開心。」

  像是一整日的長夜未央,總算迎來曙光。

  他嗅著對方髮上和自己借用的洗髮精相同的味道,在對方溫暖的呼吸於肌膚的拍撫中,安然入睡。

  他夢見一片海,他一直往海裡走,幾乎要滅頂,然後他被一個人拉住,浪潮打上來時他們接吻,然後一起往下墜,相濡以沫。

  

  

  

  

    



其實我好喜歡我姊寫的設定喔XD
寫到後面忽然發現有受到我姊寫硯寒清是臨時被抓來演戲的這個設定的影響,雖然不是同一個故事架構,但因為讓硯寒清不是演員的設定靈感是從那邊來的,還是附上連結XD:https://paste.plurk.com/show/2509051/
原噗:https://www.plurk.com/p/m521w2
記梗原噗:https://www.plurk.com/p/m54ccq
因為有寫相關的東西,所以想說這篇就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