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半生遑遑(二)珍瓏一諾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 其實我忘記師相哪一年回海境的,所以如果有bug,就請當我私設吧。
  • 私設還是海量的。



  就算不曾有過外力干擾,記憶本來就也會從腦海裡漸次被抹去,如果不是發現自己曾經遺忘過,也不會如此竭力於去思索年幼時的事情。北冥縝無意間又開始揉捻起平安繩時,趕巧誤芭蕉掀開營帳的門簾,帶來了今年收成的匯報,於是他重新將袖套的暗扣扣回去。

  雖然邊關是他的封地,但是相較於其他被封往富庶之壤的兄弟們,北冥縝的立場要更為尷尬些,畢竟邊關向來乏人問津,在北冥縝接管並建立定洋軍以前,雖有螺武纓代管,但終歸也只是軍職,管而不理,三王之亂後,邊境成了燙手山芋,雖然訂下規定、改為由願意前往的皇子戍守,然而前往的皇子必將受到猜忌,處處受到桎梏,無法晉到親王事小,被羅織入罪甚至首身分離、禍延妻兒子孫事大,因此哪怕當時不是交給螺武纓,指派皇子前來,對邊關而言也只是上頭多一個壓、甚至剝削而已,未必是委任的皇子沒有能力或者無道,而是在這個位置上原來就如履薄冰,多做多錯、少做少錯──北冥縝在誤芭蕉與他分析利害以後,仍然決定認真治理邊關,不只是因為他的策師躍躍欲試,也不是為了讓父皇看見自己的能耐,反而只是因為邊關土地貧瘠,居民食無能飽居難求安,這兩件環環相扣的事情纏在一起,不說戰事一起,百姓不會協防守城,輕者逃竄、重者通敵,連糧草都要外求,實在太慢,是以他決心整頓。

  治理邊關是一個艱難而漫長的過程,居民並不相信明天會變得更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又一次勞民傷財,雖然礙於皇威才勉強跟著政令走,但政策推行後,多所不便,故而民怨漸起,連帶關於皇三子不受寵的風言風語也甚囂塵上,致使一應措施窒礙難行……想起來,可能也是因為如此,他反而不用去思考皇城的事,都已經到了海境邊陲,要再貶也是不易,何況北冥封宇鮮少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做得不好未必會留意,做得好,對方也看不見,索性憑心而行,但求無愧於心。

  縱然邊關再苦,能傷害到北冥縝的,卻從來不是這些外在因素。

  反而,他是到了邊關,才學會如何禦寒。

  「殿下,是瑤妃娘娘又送東西過來了嗎?」

  北冥縝頷首道:「長年滯留邊關,讓母妃掛懷了,母妃讓我寫信回去……是我疏忽了。」他闔上家書。

  「殿下軍務繁忙,想來娘娘也理解的。」

  「我不是指這個,誤芭蕉。」

  「是?」

  「母妃讓我代她問你,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賞賜……?誤芭蕉的薪俸已從鋒王府支出,況且『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自從殿下願納誤芭蕉為麾下,誤芭蕉便願為殿下肝腦塗地,在所不惜,能輔佐殿下,殿下的知遇之恩,對誤芭蕉而言,已經是無上的賞賜了。」

  北冥縝重新展信,說道:「母妃的意思,便是後面那句女為悅己者容,母妃說我不擅長置辦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如果你有想要什麼頭面、飾物,但說無妨,即便是珍瓏髓……」

  「殿下!」

  由於誤芭蕉鮮少這樣直接打斷他的話,北冥縝頓了會兒,才問:「怎麼了?」

  「請殿下恕誤芭蕉無禮一問,娘娘這是在測試誤芭蕉身為謀士的自覺嗎?」

  「誤芭蕉,你因何質疑母妃?」北冥縝皺眉不悅道,然而儘管誤芭蕉口氣不佳,然而誤芭蕉對瑤妃一向敬重,故而他認為必定事出有因,因此也沒有立刻降罪。

  誤芭蕉輕咬住下唇,旋即單膝下跪,低頭道:「殿下請容誤芭蕉跪著說完。」

  北冥縝雖然想問她這是何必,但誤芭蕉向來說一不二,雖然不至於聽不進勸,然而之前奪嫡以及緊接著的外患之後,誤芭蕉對硯寒清起了競爭之心,於是對於某些事情,反而更加堅持己見了。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略過想起硯寒清時片晌的不適。

  「你說。」

  誤芭蕉的手臂擱在膝上,望著地面說:「殿下身為鯤帝,可能並不明白珍瓏髓在鮫人一脈的意義,師相的配劍滄海珍瓏之所以是珍瓏髓所煉製,不只是因為珍瓏髓為稀罕之物,更是因為珍瓏髓在鮫人一脈中,即是身分的象徵。珍瓏髓前的諾言不可不踐,甚至可作為……」誤芭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說下去:「求婚之用。」

  聽到這裡,北冥縝自然是愣住了。

  誤芭蕉偷覷了一眼北冥縝,接著重新低下頭道:「在婚前自然男女授受不親,然而唯一例外的時候,就是女方接受男方贈與的珍瓏髓,然後繫在自己親手編的平安繩上,這是應允求婚的意思。殿下可能不清楚,但是瑤妃娘娘出身鮫人一脈……此前誤芭蕉已對殿下表明心跡,誤芭蕉無意於婚姻或者藉由婚姻得到任何權名,誤芭蕉會靠自己去得到這一切,就如同殿下一般。還請殿下向瑤妃娘娘轉達。」接著她另一側膝蓋也跪下,伏身面地,雙手指尖重合、置放在頭前的地上,「誤芭蕉說完了,請殿下對誤芭蕉降罪。」

  想明白前因後果,北冥縝沉沉嘆了口氣,半跪下來扶起誤芭蕉道:「此事我會向母妃稟明,沒弄清楚就告知你,是我有欠思量,無須請罪。」

  誤芭蕉拍去膝上塵土後便欠身告退了。

  北冥縝回到案前端著筆,卻遲遲無法下筆。

  文書作業向來非他所長,談論兵法他在行,策論近年也有進步,但是一般書信則沒有那麼容易了……此前硯寒清的信也跟著到了,他想了很久,還是不曉得對方的信是什麼意思,在這個當口,他也沒可能去問誤芭蕉。

  北冥縝煩躁地吁了口氣,解開袖套,將夾進信中的平安繩取出、並繫上手臂。

  ──他原來就不擅長質疑,更不諳於討取,如今才知道,原來自己向他索討的每一樣,都是千鈞之重。

  

  

  每年,瑤妃都會從鱗王那裡收到珍瓏髓,實際上每位出身鮫人的嬪妃都會收到,只是差在這份賞賜是從她還是太子良娣時就開始的,因循之下,向來成色最好的那些都是賞給瑤妃,所以對北冥縝而言,珍瓏髓並不是什麼珍稀之物,瑤妃也時常會轉贈給他,並對他說:「就當你父王給的。」

  那年瑤嬪生辰,由於位份之故還沒有自己的寢宮,仍依附在其他位階高的妃子宮裡,因此北冥縝拜會過主殿的妃子後,才前去母親那裡拜壽。回到自己的寢殿時,還是伴讀身分的硯寒清已經等在那裡,翻著桌上那本北冥縝留下的《詩經》。

  「我不認為那本書有什麼好看的。」北冥縝說著,然後將從母親手裡拿到的珍瓏髓隨手放在桌上。

  每年生辰,不管北冥縝送了瑤嬪什麼,瑤嬪都會將從鱗王那處得到的賞賜裡挑出最好的那些送給北冥縝。明明是母親的生日,北冥縝卻總是收到禮物,對此北冥縝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這點硯寒清也知道,更向來沒有過問北冥縝收到什麼的習慣。

  「殿下……雖然因為娘娘生辰而將授業時間延到下午,但也切莫忘了功課。」硯寒清闔上書。

  「你,對我好像越來越沒有尊卑之分了。」

  「呃,抱歉,是微臣踰矩了。」硯寒清才要跪下告罪,卻讓北冥縝一擋。

  「你這樣,比較好。」

  硯寒清站回去,眼角餘光剛好瞥見珍瓏髓而愣了愣,沒提防到北冥縝忽然撲過來,硯寒清踉蹌了幾步,勉強才站穩,他將雙手按在北冥縝肩上,無奈道:「殿下,這個習慣要改。」

  「只有你這樣告訴我,我需要原因。」

  「呃嗯,逢人就抱,雖然放在小孩子身上會是討人喜歡的行為,但,殿下的年紀早就要分席了,隨便抱人,反而更可能給人輕浮的印象。」

  北冥縝凝視著他道:「我只抱你而已。」

  「殿下,微臣也不行。」

  北冥縝放開手,然後退了兩步,接著坐了下來,翻開桌上那本《詩經》。

  「殿下、」

  「嗯,開始吧。」

  雖然察覺有異,但硯寒清畢竟不是甘心接下這個職位的,對於北冥縝,在輔助教學上他不會馬虎,其他的事情,他並不覺得是算在自己的職務之內,因此不太去管,只是那天離開之前,北冥縝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那個,可以給我嗎?」

  「呃、啊?」硯寒清低頭一望,北冥縝的手指所指的正是父親送他的老件。

  「你想要什麼?雖然我這裡沒有像其他人那裡、有那麼多父皇的賞賜,但如果有你想要的東西的話,我可以跟你換。」

  「不,那個,殿下,這個老件是微臣父親給的,不能擅自……」

  「那、這個呢?」北冥縝拿起硯寒清在課堂上時目光也一直不斷駐留的珍瓏髓,「這個,跟你換。這也是我父王給的,用來交換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微臣、微臣不能收,請殿下快些收回去。」硯寒清還要推卻,北冥縝卻伸直了手逼近他,接著一手轉過硯寒清的手腕,另一手將珍瓏髓放進他手心。

  「收下,我不說第二次。」

  如果當時看漏發紅的耳朵,或許便不用拿一生交換。

  後來,硯寒清在北冥縝前往邊關後,經常會想起這件事。

  北冥縝雖然強迫硯寒清收下了珍瓏髓,但是卻沒有真的跟他要那個老件,他只說:「等你要給我的時候再給我。」

  結果到最後,北冥縝也沒有再主動跟他提起這件事情,只是有時,北冥縝會拉著老件的流蘇,看上去不太想放手,但最終,都沒有勉強他任何事。

  之後想起來時,硯寒清的腦海中偶爾會竄過一個念頭:或許北冥縝只是想送他東西而已。畢竟這對老件看上去也不是多珍貴的東西,雖然小孩子跟人討要東西是難免的,但北冥縝的話,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鱗王的關係,除了鱗王鮮少主動賞賜以外,北冥縝也完全不會邀功、撒嬌,甚至對其他人,他也很少要求什麼東西,就連生日也是,北冥縝生辰時,總是謝絕所有的慶祝儀式與筵席,只在瑤嬪那裡吃過長壽麵就做數了,禮物之類的,他也總是跟旁人說不用多費心,結果一年一年,記得北冥縝生日的人,似乎越來越少了。

  甚至宮人懶散,使得宮裡常有灰塵、或者器物折舊也不會主動去與內務府拿,非要北冥縝提了,宮人才會慢騰騰地去處理,這樣日常的事情,北冥縝看上去都不太在意了,那他真的會向人要任何東西嗎?

  其實還是有的。

  北冥縝一共向硯寒清要過兩次,第一次是那個老件,第二次則是問他要不要一起去邊關,但無論哪次,北冥縝都沒有強迫他。

  實際上,硯寒清從來就不知道,北冥縝問他要老件的那一年不一樣。那一年其實瑤嬪並沒有收到珍瓏髓,宮裡的珍瓏髓全給師相的配劍滄海珍瓏作為清淨之用而沒有留下,自然瑤嬪轉送給北冥縝的也成了其他的東西,但是北冥縝卻說:「母親,那個可以給我嗎?」

  瑤嬪雖然反應過來北冥縝指的是她正放在案上的、去年得到的珍瓏髓,卻不解為何往年北冥縝都會謝絕的東西,如今卻與她討要,不過在北冥縝沒多說理由的情況下,她仍是給了。

  小小的北冥縝拿著珍瓏髓對著光,嚴肅的臉上,罕見地有了一些柔軟的笑意,回寢宮的步伐還一度被門檻所絆到。

  儘管這些事情,硯寒清都不曾知曉,但也許內心深處,早就理解了也不一定。

  幾年過去,在校場遇到本該出現在洗塵宴的北冥縝後,硯寒清帶著醉意,循著那條只有他知道的隱蔽道路,到了北冥縝寢宮中,翻出那個他在某一年送給北冥縝的多寶格,整個人恍恍惚惚地,「果然多寶格還是收在同一個地方」的念頭一閃而過,接著,他將腰上的老件取下一個,放入多寶格中,上鎖後收回角落的櫃子裡。

  硯寒清閉起眼睛稍微晃了晃,緊皺著眉頭,扶著額頭站穩後,重新睜開眼,低喃了句:「殿下,微臣……還你了。」

  那顆珍瓏髓,到最後硯寒清也沒能還給北冥縝,但那對他來說是太過貴重的東西,不適合放在住處,因而冒險回家了一次,將珍瓏髓收在自己房裡。

  此後,情義兩清,再醒,已如隔世。

  北冥縝不再記得他曾經拿珍瓏髓去與他換這個墜飾,硯寒清再次醒來時,就算發現老件有缺,也沒可能想到皇三子那裡去,即便哪天面對不該在房裡的珍瓏髓,縱有疑惑也不會得到解答。

  於是這個本不該發生的故事,總算有了結局。

  硯寒清轉身,從那條再也不會有人經過的小徑離去。

  

  

  


 

  私設備註

  1.妃位以下,親生子女不能稱其為母妃、母后,只有私底下能稱為母親。

  2.妃位以下不能為一宮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