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連理枝 (八)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衝動本身並無對錯,其實人們在意的是是否後悔。

  硯寒清而言,衝動經常誤事,所以他逐漸變得恪守自我,常有人說他生平無大志,倘若無意追求鮫人一生最高的師相之位,就算是莽夫,那他也甘心擔任試膳官這小小官職,退休後和妻子兒女閒來養鵝,儘管他未曾想好妻子會是怎樣的面貌,但假如是個能接受他這樣平凡的人,怎樣的姑娘都好吧。

  可是他沒想過這個人會是北冥縝。

  他不過是衝動了,從春末就開始的枯枝,竟有再逢花開之期,哪怕是再幼嫩的花朵,硯寒清也想好好守護,然而壓抑過度的心情一旦爆發,衝動的結果卻並非是他所能控制的。

  硯寒清原來的想法很簡單,把自己的所有情思一股腦塞給北冥縝,從此天高路遠,各自珍重,這是對他這種懶得與人際有太多牽扯的人最好的結局。硯寒清嚮往平淡,任職試膳官也不過是為了養活自己、多探聽一些誤芭蕉的事情,可是北冥縝絕對不可能是適合共度一生的對象。

  北冥縝是皇三子,這件事不會改易。

  哪怕北冥縝想娶他,這件事又如何艱難,北冥縝也沒想過吧。

  這個人總是這樣不管不顧就把問題丟到他這裡啊。

  硯寒清輾轉反側,到天將明時才睡去。

  醒來時已是午後,硯寒清趕忙起來,卻見北冥縝席地而坐,長襬委地,手裡拿著一卷兵書,硯寒清看著午後暖陽照映在北冥縝身上,連呼吸也輕了起來。

  忽然又有了點點衝動,想取琴彈一曲手生的《鳳求凰》。

  硯寒清看著北冥診專注的模樣,沒意識到自己雙腿已經麻了,要挪動腿腳的時候,才感受到沉沉的力不從心,北冥縝已經來到他身邊攙扶他,讓他把腳挪到床沿。

  「殿……」硯寒清正要說什麼,抬頭幾乎擦過北冥縝纖長的睫毛,也看清了底下銀光粼粼的雙眼,頓時忘記了所有拒絕,主動輕啄了北冥縝的嘴唇。

  北冥縝那張總缺乏情緒的臉,只勉強看得出錯愕。

  硯寒清又覺得好笑、又很想把自己埋起來。

  鋒王殿下怎麼能理解情意是什麼呀……。

  才這樣想著,北冥縝學著硯寒清的方式輕吻他。

  時光靜謐得宛如靜止,倘若不再流動,困死在這一秒也好。

  因為這一秒的他們是安然的。

  硯寒清歛下目光,「殿下,微臣還是回皇城吧。」

  「我和你一起去。」

  「那個,微臣的意思是,該跟殿下分開了,微臣還有工作,而且我們也不能就這樣下去,殿下未來要迎娶王妃的,微臣不想見到那一幕,畢竟微臣心眼很小。」

  「我會迎娶的王妃只有你。」

  「呃、啊?」

  「皇城的旨意下來了,我和你回去。」

  「微臣有不好的預感,請問是什麼旨意?」

  「即刻回返。」

  硯寒清腦子裡飛奔過一排:「糟了。」任由北冥縝替他打理身上的衣服,找了兩匹最快的馬,趕回皇城。

  途中硯寒清很多次想問北冥縝,但北冥縝的懷抱溫暖、有力卻溫柔,這又讓硯寒清不知從何開口,他往日最擅長趨吉避凶,卻是一時衝動、進退維谷。

  要承認自己喜歡已是很難,再更進一步想和對方共結連理呢?他是不敢想的。

  他們都是男的,再喜歡北冥縝也不會想到自己需要雌服他人身下,也許就和誤芭蕉的事情一樣,這份躁動的情愫終究也會緩緩沉澱下來,可能哪天……哪天……

  再也不會了。

  他沒有下一個十幾年去守候另一個人,看他得到幸福,而這份幸福與自己無關。

  所以北冥縝之後不會再有人讓他心動了。

  北冥縝調轉馬頭,策馬到停下步伐而沉吟的硯寒清隔壁。

  「硯寒清?」

  「殿下,微臣想告老還鄉乞骸骨。」

  「那我和你一起。」

  「微臣的意思是,這一切都太快了,殿下不是才和誤芭蕉求婚過,現在對微臣這樣,微臣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之所以求婚,是因為誤芭蕉若以王妃的身分行事,必定會更輕易、不會被規矩束縛,誤芭蕉拒絕我的時候,說了和你一樣的話:『殿下將自己看得太輕了。』所以我不想再將婚姻之事視為籌碼。」

  「但也不見得非得是微臣啊。」

  「因為你說你喜歡我。」

  「難道殿下對每個懷抱愛慕之意的人都想娶嗎?」

  北冥縝搖頭。

  「硯寒清,你在害怕什麼?」

  「……殿下不是真的喜歡微臣吧?」

  「遇到你之後,我才覺得身邊的位置太空,與時俱進,越來越空虛,好幾次我都想把你綁在身邊,讓你不要上前線,哪裡都不讓你去,喜歡的定義,你能告訴我嗎?」

  硯寒清一愣,馬已經被北冥縝牽著一起走了,硯寒清看著北冥縝的背影,風吹迷了眼,他卻希望風沙再大些,別讓北冥縝看到他縮在鑲絨邊披風裡的臉。

  北冥縝總是這樣,用最直接的方式,也顧不上去管接收方的情緒,如果不是北冥縝過於正直,硯寒清覺得自己才是老是被北冥縝玩弄於掌間的人。

  真令人不快啊。

  儘管有小小的不滿,卻還是喜歡著這樣的北冥縝,他也沒辦法。

  為什麼偏偏喜歡上一個和自己原本是不會相交的人啊?

  硯寒清嘆了一口氣,一個縱身翻到北冥縝身後。

  「硯寒清?」

  硯寒清抱著北冥縝的腰,臉頰埋在北冥縝背上。

  「微臣不想起來。」

  「好。」

  他們在驛站換馬,繼續行走於荒涼大地。

  「殿下不怕嗎?」

  「我該怕什麼?」

  「名聲,殿下,微臣可是男的。」

  「我北冥縝此生只想和你相守,其他非議,再大都是我必須受的,因為我任性了。」

  「任性?」

  「我想將你留在身邊,請母妃向父王討恩典,賜婚。」

  「等……殿、殿下,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不跟微臣商量?」

  「要是說得太清楚,你會逃,我不想鬆手了,無論你喜歡的是誰,我一樣會每年送你最喜歡的茶葉給你,你很少表達你喜歡的,可是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想給你,包括我自己。」

  硯寒清沉默了很久才問:「這些話也是千歲教的嗎?」

  「不是。」

  「殿下這是在逼微臣啊。」

  「我、我不是要讓你有這種感覺,我哪裡做錯了嗎?硯寒清。」

  「殿下啊……微臣能守護的事情很少,如果殿下想要的是微臣的陪伴,哪種方式都可以的,為什麼一定要是結縭?」

  「因為你和誤芭蕉不同,我想要你和誤芭蕉都在身邊,但我希望是朋友身分的,只有誤芭蕉,而你不是。」

  硯寒清在北冥縝背後尋了一處更好躺的位置,緩緩閉眼道:「那我是什麼?」

  「我希望與你,就如同父王與先王后一般,琴瑟和鳴。」

  剛好也是下一個村落到了,他們落腳歇息,卻找不到可以借宿的旅店,這裡畢竟小地方,唯一的旅店老闆前兩年走了以後,這處行人鮮少駐足的村落也跟著更加沒落了,最後只能跟村長借住,村長家的兒媳婦正臨盆,好不容易騰出的炕上也就只有一個人的位置,北冥縝說要去睡馬房,讓硯寒清阻止了,硯寒清又是嘆了口氣,讓北冥縝側身睡在裡側,自己則背對他睡在外側。

  「殿下,微臣以前總想娶妻生子,過過農家樂的生活,但殿下鎮守邊關,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吧。」

  「硯寒清,我可以靠過去嗎?」

  「啊?」

  北冥縝摟住硯寒清的腰,在他耳邊說:「我不想你娶妻,你娶的人只能是我……我是不是太任性?」

  硯寒清緩緩將手放在北冥縝手背上,「殿下,你正在寵壞微臣。」

  「我不明白。」

  「嗯……殿下幸福嗎?」

  「我還有很多願望,但我希望這些願望是你和我一起實現的。」

  硯寒清還想說什麼,不過路途顛簸,他也睏了。

  北冥縝輕輕搖了他,沒聽見回應,北冥縝才靠在硯寒清背上沉沉睡去。

  雖然早上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尷尬而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兩人還是紅著臉各自替自己穿好衣服,繼續回皇城的路上,趕巧途中經過的一個鎮新郎正迎娶新娘,北冥縝難得駐足看了花轎。

  「殿下?」

  「我只是不曉得,迎娶王妃的陣仗是不是也像這樣。」

  「殿下還想微臣坐花轎嗎?」

  「我也不確定。」

  硯寒清在心底嘆息,為了北冥縝,坐一次花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這種想法太危險了,這次進皇城,面對的應該會是北冥封宇的攔阻吧?哪有放任自己兒子娶男子作妻的?或許自己會淪落到男寵的地位也不一定。

  他很久沒這麼忐忑了。

  硯寒清不是個毫無原則的人,他能為了北冥縝退讓,但始終有其底線。

  他害怕著北冥縝踩上線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會選哪一邊。

  第一次傾慕得到回應,他還是惴惴不安,前途難,或許難於上青天。

  「你如果真的不想,這次我回皇城就好。」

  「呃、啊?」

  「我想我又躁進,使你為難了,對嗎?硯寒清。」

  硯寒清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北冥縝在說的是相同的事情。

  他們或許相愛了,但結縭呢?

  這件事硯寒清想了很久,不曾想會是由北冥縝提出來。

  「殿下……微臣想問,為什麼殿下想要王妃?」

  「在回返邊關前,父王曾經和我說過,我總會遇到一個讓我感覺生命完整的人,不可負他。而在我心裡,我希望這個人是我的嫡妻,父王需要開枝散葉,而我不用,所以我想要我身邊站的人是,我唯一喜愛的那位。」

  「殿下要是納妾,微臣可能……」

  「不會納妾。」

  「可是、」

  「沒有可是。」北冥縝轉頭吻了吻硯寒清的額鱗。

  硯寒清忽然想著,就在這小鎮落地生根或許也不錯,北冥縝不用冒生死之危守邊關,硯寒清自己也不需要承受其他人的壓力,以及皇威。

  如果彼此都是普通波臣該多好啊。

  硯寒清拉著北冥縝的手,向客棧要了一間房間,北冥縝不明所以,隨著硯寒清上樓,門關上的瞬間,硯寒清緊緊擁著北冥縝。

  「微臣很貪心,微臣只想要一心一意。」

  「我也是。」

  「可是微臣想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為什麼不可能?」

  「千歲都完成不了的事情……也許有朝一日我們分道揚鑣,該如何是好?」

  「那北冥縝會很感謝,作決定與你結縭的自己。」

  硯寒清愣著任由北冥縝親吻他身上的鱗片,直到目光又一次相對,硯寒清閉眼吻上北冥縝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