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徘徊如初(三之上)

魔道祖師同人‧聶懷桑X莫玄羽X聶懷桑

 

 

  「……我會……嫁過去。」

  「我是聶家家主!」

  「你是聶家家主又如何?你救得了聶家嗎?你知道毀婚代表什麼嗎?我的閨譽、聶家的名望……我不嫁,然後呢?清河不淨世,撐不下去的。」

  


  縱然再怎麼焦慮,時間還是會一直流動下去。

  無論莫玄羽是認真思考著要怎麼救莫二娘子的事情,或者午夜夢迴隱約又憶起那些吻而感到窘迫難安,他還是又見到聶懷桑了。那是一次辦在金鱗臺的清談會,莫玄羽遠遠就看見聶懷桑,卻下意識躲了起來,反應過來後,他不住感覺自己現在的行為怎麼跟在莫家庄躲莫夫人一般,明明不用害怕聶懷桑才對,然而他不知怎麼地,並不想見到聶懷桑,光是聽到他的聲音遠遠地浮在那裡,都想遮住耳朵不去聽,然而又同時,其實非常……覺得非常久沒見到他了而想再靠近些,他無暇思考這種矛盾。

  怎麼說也已經有過兩次過於親密的接觸,然而他明明還不算認識聶懷桑,躲得老遠的才是正確的,否則那些事情只有自己記得、自己尷尬,也讓莫玄羽更窘迫。他不是沒有想過聶懷桑為什麼將在某一個時間點親他,只是用一句「他醉了」就足可解釋,對莫玄羽來說也不需要更多。

  ……可惜他躲得不夠好,畢竟這裡不是莫家庄,他自己還沒能像聶懷桑那般熟門熟路,不過他心裡還存有聶懷桑不認得他的可能性,可惜事與願違,對方上前來看見他的手,隨即不由分說地將莫玄羽的手腕抓起來,莫玄羽痛嘶一聲,聶懷桑才好像剛醒來一樣,然而並沒有鬆手。

  莫玄羽呆望著聶懷桑將他的手指含入口中,依稀想起當下一時緊張被荊棘劃破手指的疼痛,更明晰的卻是自己加快的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停頓了一會兒的思緒再次運轉後,出現的第一個詞彙卻是「糟糕」,哪裡糟糕他也不清楚,下意識縮了手,聶懷桑才放開他。

  「啊,抱歉,唐突了,莫公子,我身上沒傷藥,小時候習慣了這樣處理,一時沒有多想。不過……你的手受傷了嗎?」

  「我……」莫玄羽還沒說完,衣袖下滑而露出的鞭傷便出賣了他。

  「這是……」

  面對聶懷桑探問的眼神,莫玄羽只得緘默不語。

  看莫玄羽的反應聶懷桑也猜到一二了,無非是金夫人的手筆,聶懷桑本來就是精神飄忽才做出剛才的事情,現在回過神了,只得尷尬地轉過頭道:「抱、抱歉,是懷桑多事了。」

  「謝謝聶宗主。」莫玄羽勉強笑了笑,手上的鞭傷還在痛,也隱瞞不過去。

  一陣沉默之後,聶懷桑從錦囊中取出一個護身符交給莫玄羽,莫玄羽疑惑地看著那個眼熟的平安符,隨後聶懷桑說:「這個送你,是聶氏一族用來保平安的符咒。」

  「這、這個我不能收。」莫玄羽趕忙要還,聶懷桑卻後退了一大步,隨後便跑開了。莫玄羽前進了一步,一遲疑就追之不及。

  手裡的平安符他好像在哪裡見過,但按理來說不可能。他只得先收著,心想再見到的時候要還,當時的莫玄羽從來沒有想過,他已經再也不可能親手交還這個平安符了。

  在金鱗臺的日子,莫玄羽還是戰戰兢兢地過著,也有傳說許多私生子之所以消失,就是為了家中的母親,莫玄羽亦開始思考起自己是不是該回莫家庄了,那裡雖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過起碼只要說服母親離開的話,天下之大,他們總有地方可以去的,家主大人是不可能再去莫家庄了,他得讓母親明確知道這點才行。

  然後也許……也許他能在清河不淨世覓得一個小差事,養活他們兩個呢?聶懷桑應該、也許、大概會幫他的吧?清河那裡的燈會好美啊,他真想住在清河。

  清河那邊至少農忙的時候也會缺人的吧。

  莫玄羽想著這些事情,下定了決心去向金光瑤辭行。

  「你要離開金鱗臺?」

  「是,歛芳尊,繼續待下去,我怕我娘那邊會出事,本來我就只是為了要帶我娘來蘭陵才會到金鱗臺,但是假如,這個願望沒辦法實現的話,我也不想繼續冒險讓我娘可能遭到……」莫玄羽沒能繼續說下去。

  「事情我大概明白了,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最後離開前再替我做幾件事情可好?」

  「請歛芳尊儘管說。」

  「清河不淨世那邊,其他門生不熟,你能代替我去一趟嗎?」

  「聶、聶宗主怎麼了嗎?」

  「他好一段時間沒過來了,我和二哥澤蕪君都很擔心他,但也分身乏術,是以想請你去一趟。」

  「好的,我明白了。」

  「……玄羽。」

  莫玄羽在出門檻前忽然被金光瑤喊住,於是他回過頭看,金光瑤的神色如常,卻彷彿洞悉他的心一般問:「你想在不淨世工作嗎?」

  莫玄羽嚥了口唾沫,小聲道:「我不知道。」

  金光瑤看了他少頃,便讓他離開了。

  於是莫玄羽開始整理起要去清河的行囊,其實他也知道去那裡就是慰問的而已,也沒旁的什麼,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心裡那一點雀躍,期待見到很久不見的聶懷桑,亦很想知道當他看見自己會是什麼神情,還有聶懷桑的嫡母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然後那個未來的孩子……莫玄羽的心忽然冷了下來。

  那是聶懷桑的孩子嗎?他以後會娶妻,生下一個可愛聰穎的孩子,是嗎?

  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卻不曉得何以心情低落起來,他不想見到那個孩子,如果聶懷桑永遠都是現在這樣就好了。明明這樣的奢望很弔詭,莫玄羽還是忍不住這樣祈求著。

  直到他搭乘的馬車到了不淨世門口,他都還警戒著、怕隨時有小孩子跑出來,不過似乎是他想太多,聶家主事說他們家的主人目前只剩下聶夫人跟聶懷桑,嫡小姐前陣子出嫁了。

  莫玄羽點點頭,他好像前陣子有聽說過這件事,聶懷桑不是嫡出,嫡小姐是聶明玦的同母妹妹,雖然莫玄羽不曉得對方閨名,不過好像是嫁去了莫家庄附近的一戶名門,也許等他回去,他能遠遠地、偷偷去看望呢。

  莫玄羽走著走著,天忽然下雨了,他抬頭望,忽地一陣暈眩,他再要站穩時,身邊的景物已然全變……好吧,他是來過這種地方的,因為有時候金光瑤分身乏術要找尋金光善做主,偶爾真的沒辦法,莫玄羽會到妓館歌樓找尋金光善,所以對於眼前彤紅一片的迎春樓,莫玄羽只是眨了兩下眼睛,就接受自己又跑到別的時間地點的事實了。

  所以這次他會遇到金光善?

  不過前幾次他瞬間移動到其他時間點都是遇到聶懷桑,聶懷桑會來秦樓楚館嗎……可以的話他希望不要。莫玄羽雙手用力拍向雙頰,又搖了搖頭,想盡方法讓自己清醒後,進樓裡找了老鴇,卻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也不是為了找金光善而來的,可是他又萬分不願意相信聶懷桑會在這裡,老鴇以為他是來開葷的,塞了個姑娘給他,還指了房間,莫玄羽沒來得及拒絕就被拖走了。

  結果碰碰幾聲,門被用力推開了,妓子被丟出去了,門被關上了,莫玄羽瞪直眼看聶懷桑一身酒氣朝他走來,靜靜嚥下一口口水,直到被推倒在床上他都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一動也不動,雙手手腕被固定在頭兩側,髮繩也被拉扯開了,青絲散在枕頭上,雙腿之間有聶懷桑的膝蓋。

  「清倌?」

  「難斷家務事?」莫玄羽迷惘地接道。

  「……應該不是護院吧?」聶懷桑鬆開手後道:「誰准你進來的?」

  「那個,姑娘帶我進來的。」

  「新來的走錯路了吧。這裡我訂了,你出去吧。」

  「那個,聶宗主?」

  聶懷桑斟酒的動作一頓,斜瞥一眼過來,「有何要求?」

  「不是,你現在,認得我嗎?」

  「我應該認識你嗎?」

  「我是……蘭陵金氏的莫玄羽啊。」

  聶懷桑深深嘆了口氣後道:「這次是誰派你來的?」

  「呃,歛芳尊說……」可是金光瑤不是讓他來「現在」啊,他該怎麼回答聶懷桑的問題?

  「呵,看起來你的主人沒把你教好啊。」聶懷桑忽然逼近剛坐起來的莫玄羽,把他囚禁在雙臂之間,「誰准你在我面前提那傢伙的名字的?」

  什麼這傢伙那傢伙?

  聶懷桑不是一直都很畢恭畢敬地叫金光瑤三哥的嗎?

  「既然你說你叫莫玄羽,那你來做什麼的?含光君可不在清河,你的主人以為你能拿捏住我?」

  「我不明白……嗚!」

  聶懷桑沒聽完莫玄羽的回答便直接將人推回床上,冷漠道:「或者都直接送上門來了,我直接品嚐就罷了?」

  莫玄羽生平第一次對聶懷桑產生了恐懼的心情,然而想逃的雙腿被跪著,他動彈不得,他只能驚恐地瞪著聶懷桑。

  良久後,聶懷桑忽然「嘖」了聲,扯過被子擋住莫玄羽的臉道:「我不想看到這張臉,你看是要解掉易容術還是要幹嘛,反正回去跟你的主人說我不接受任何威脅,要就自己跟我談,別耍下三濫手段。」

  聶懷桑下了床,逕自走了出去,莫玄羽好半晌後才掙扎著成功推開被子,完全反應不過來方才發生什麼事,難道他以後會對聶懷桑做什麼讓他很生氣的事情嗎?如果有的話,那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啊。

  莫玄羽一抿唇,轉而跑去找聶懷桑,酒樓那麼大,他原本應該找不到的,但是這裡的中庭有一座和金鱗臺十分相似的湖,於是他賭運走過去,果然看見聶懷桑就在那裡,他的臉上一點情緒也沒有,莫玄羽其實是有點怕的,不過他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啊,那是聶懷桑啊,他不管做了什麼都一定不是故意做錯、讓他不開心的,他也沒有主人什麼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他自己。

  他慢慢走近,然後說:「聶宗主,我不曉得我做錯了什麼,但如果我有做錯,我一定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但你、那個、聶宗主你、可以不要討厭我嗎?」

  聶懷桑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莫玄羽於是又一次壯起膽子,靠得更近,耳邊絲竹作樂都彷彿消失了一樣,天地間只剩下潮濕的氣味和雨點的冰涼,莫玄羽忽然跑上前去,揪著聶懷桑的前襟就吻了下去。

  ──我沒有主人。

  ──這是我想做的。

  莫玄羽在瞬間的閉眼後倏地瞠大眼,雨落到他們之間,地面也跟著融化了,他雙膝一軟,彷彿聽見聶懷桑緊張大叫他名字的聲音。然而再回神,他已經在清河不淨世了。

  這是我想做的。

  莫玄羽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清河不淨世主屋傳來摔東西的聲音,莫玄羽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聶懷桑的安危,擔心聶夫人會和金夫人一般,苛待非自己所出的庶子──

  結果當他奔入裡屋看見的卻是聶懷桑一個人把眼前能見到的所有東西都拿起來摔,包括桌子、椅子、花瓶、花、字畫、茶盞等等不及繁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