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既見君子,云狐不喜

金光布袋戲同人‧赤羽信之介X神蠱溫皇

  • Lofter點文
  • 原點文是「可以點個赤溫妖怪梗嗎?捉妖師赤X狐妖溫,想看活了好久的狐妖遇見了特別驚豔的人」,但是、
  • 稍微改了下題目,反正點文的人自己刪掉留言了……是說這樣講起來這篇我本來就不用寫吧。
  • 用了點《魔女的挑戰》的梗。
  • 我滿腦子《御伽草子》,好想重看一次啊。
  • BGM是曉薛: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DQdlaFvGpY
  • 不然就聽聽九龍永鎮 by 河圖吧。
  • 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注意一下文中的諧音。
  • Crossover,為了不爆梗就不說是什麼了。
  • 一句話帶過的嵐靈,原著裡本來就存在的宮本總司、月牙淚、天宮伊織大三角有提到少許。









  剛抓到的狐狸精以原形縮在籠子裡,赤羽信之介看著牠有些無語,老實說他雖然是陰陽師,遇過的精怪不少,但狐狸精還真的是第一次碰上,更別提,狐狸精其實不怎麼害人,他老早就打定主意,就算遇到了,只要不害人,他就輕輕放過。

  所以他也很困擾啊,他明明抓好妖要收陣了,這隻狐狸就直接往正中間撞過去,受了傷、一副快死的樣子,赤羽信之介沒辦法,只好先把狐狸精收起來養傷,結果這隻狐狸精不知道是怎樣,一副家畜的樣子就安然待下了。

  到底!

  就算赤羽信之介是堪比安倍晴明的當代最強陰陽師,他也不可能就懂狐狸精的心思,他又沒有狐狸精血統。

  赤羽信之介無奈地看著窗外圓滾滾的月亮,他此行來中原,為的是師尊說的機緣,不是為了照顧受傷的小動物啊!

  他開始懷疑宮本總司說:「這都是師尊意思。」這句話是騙他的了。

  如果被天宮伊織知道,她大概又得摀嘴咳上好半天才不至於笑出來了。這種時候他就格外想念月牙淚,至少月牙淚跟他是一國的,雖然這三個人的關係他從來沒看懂過,天宮伊織出乎意料的是最為無所謂的那個,只笑著說:「信不懂這些,是優點呀。」

  優點,不通情愛算是優點嗎?赤羽信之介不太懂天宮伊織的思維。

  他只知道,倘若不是他出身東瀛,而是誕生於中原的話,作為道士才真的必須斷情絕欲。

  若不是現在東瀛局勢太亂,他也想入陰陽寮為天皇服務,這是他學習陰陽之術的初衷,然而師尊說他的機緣不在皇宮,雖然人人皆說他更勝於藍,不過平心而論,師尊的占卜術遠在他之上。

  只是他始終不知他遠渡重洋來到中原究竟為何機緣,就這般每日捉妖,虛度光陰,那隻狐狸精也是,傷好了很久了,赤羽信之介放生牠許多次了,牠還是一次次跑回來,簡直不是想當家畜就是想當狐裘披肩。赤羽信之介瞇細了一雙美目,對著被他揪起的狐狸精之眼。

  「你不要再裝了,我看見你有九條尾巴,你不可能不會化形。」

  狐狸精一臉無辜地對著他看許久,接著道:「赤羽大人不是為求機緣而來嗎?」那是十分悅耳的男中音,絲毫沒有狐媚氣。

  「你如何知曉?」

  「不才也嘗修習過占卜之術,對星象亦略懂皮毛。」

  「是麼,既然你這麼上進,何以至今都不肯化形?」

  「哎呀,赤羽大人莫不是想看我赤身裸體的模樣?」

  「你現在跟赤身裸體有差別嗎?」

  「赤羽大人說的是,這是溫皇的不是了。」

  「你姓溫?我以為中原的狐狸精全都姓胡。」

  溫皇擺動著九條尾巴,悠悠道:「赤羽大人這是偏見啊,溫皇誕生於神蠱峰,是以姓氏為神蠱。」

  「那麼,神蠱溫皇,你到底圖我什麼?」

  「赤羽大人真傷溫皇的心,溫皇所圖不過與赤羽大人常相左右。」

  「我不信你。」

  「溫皇對赤羽大人可是一片赤誠。」

  「所以呢?」

  「神蠱峰上代代有個傳統,由經歷過第一次天劫的狐狸們互相鬥法,勝者為當代宗主,盛事將臨,溫皇想邀請赤羽大人一同前去觀看。」

  「神蠱溫皇,別當我是白癡,按你的說法,宗主每年都得更迭,神蠱峰如何能強盛?」

  赤羽信之介忽覺手上一沉,一陣帶著香氣的白色煙霧過後,眼前出現了一名藍衣人,後項摩娑著赤羽信之介的手,身上最像狐狸的那雙眼幾乎瞇成一線。

  「赤身裸體,哼?」

  「赤羽大人別計較這點小事嘛,到時候按捺不住的可是溫皇呢。」

  「說人話。」

  「赤羽大人這點,溫皇很欣賞。」

  這種跟天宮伊織如出一轍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直說來意,赤羽沒有時間與你在那邊彎彎繞繞。」

  「也沒什麼,想讓赤羽大人陪溫皇回家鄉一趟罷了。」

  「為何?」

  「這嘛,溫皇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紀了,對赤羽大人又是一見傾心,自然想帶赤羽大人回家一趟的。」

  「神蠱溫皇,我講第二次了,說人話。」赤羽信之介收回手,不管神蠱溫皇失望的唉唉聲。

  「就跟人間相同,想帶喜愛之人回家給長輩看看不是很正常的嗎?」

  「你一隻狐狸精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還想帶我回你老巢,你覺得我該有多愚蠢才會相信你的說詞?」

  「溫皇從來以誠待赤羽大人呀。」

  「我跟你見面才多久,你就好意思用『從來』一詞,莫不是欺我漢語不佳?」

  「怎會呢。溫皇才真真是不通東瀛語,赤羽大人的漢語相當了得。」

  「不用跟我虛與委蛇。」

  「溫皇說的句句屬實。」

  「你再不說真話,我直接用陽火燒你尾巴。」

  神蠱溫皇委屈巴巴地瞅著赤羽信之介,接著說:「溫皇說的、」

  「全是一派胡言。」

  「赤羽大人這是種族歧視。」

  「我只歧視你。」

  「那該如何做才能讓赤羽大人陪溫皇回神蠱峰呢?溫皇好生苦惱。」

  「可以啊。」

  「哎呀?」

  「我可以答應你。」赤羽信之介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你把妖丹給我。」

  神蠱溫皇偏頭看著赤羽信之介,很乾脆地伸手剜心,取出妖丹交給赤羽信之介。

  「有詐。」

  神蠱溫皇似乎是想笑,不過少了妖丹的他就跟普通人受了重傷一樣,疼痛與疲憊讓他甚至撐不上嘴角。

  「妖丹隨意便給陰陽師,你腦子是不是有洞?」

  「赤羽大人真溫柔,不過……妖丹遲早,是要給赤、羽大人的,不差,這一時半刻。」

  「幹嘛給我?」

  「在妖狐的,世界裡,即便平時,再怎麼,遊戲花叢,遇到真心,喜愛的,對象,還是會交,出自己,的,妖丹,的。」

  「就這麼交出去?」

  神蠱溫皇緩緩眨眼後道:「要是對方,喜愛,自己,會交、換妖丹,的。」

  「那要是不喜歡,不就等於是任由對方宰割了嗎?」

  「喜歡,本就是,如此,將傷、害自身,的權利,交給,愛的人。」神蠱溫皇晃了兩晃,隨後便暈了過去,赤羽信之介一手摟住神蠱溫皇,一手取過那血淋淋的妖丹。

  良久後他咬牙切齒道:「赤羽信之介向來守諾。」

  嘖,竟然反而被擺了一道。

  赤羽信之介鬱悶地抱起神蠱溫皇,輕輕放在床上,用術法替他療傷。

  一旬過去,赤羽信之介依約跟著神蠱溫皇前往神蠱峰,雖然神蠱溫皇要求要他蒙上眼睛讓他很不悅,不過他自己答應的事情,不能反悔,於是他便由著神蠱溫皇拿白綢綁在他雙眼。

  神蠱溫皇看著任他擺佈的赤羽信之介,屏息靠近直到咫尺之遙,他眨了下眼,轉而將嘴唇輕輕按上赤羽信之介的臉頰。

  赤羽信之介感受到某種溫熱的東西碰了自己一下,不解地正要詢問,神蠱溫皇的食指便點在赤羽信之介唇縫上,微啞的嗓音喃喃著:「從這裡開始,不能說話,會暴露人類的氣息。」

  神蠱溫皇眼見赤羽信之介點了點頭,心裡忽然一陣煩躁,隨後他拉著赤羽信之介的手,走往神蠱峰前的迷宮法陣。

  赤羽信之介走了一路,已經開始喘了,不過他還是沒有喊累,儘管神蠱溫皇更想被赤羽信之介背著,也差點想說:需要我背你嗎?

  這對神蠱溫皇而言是生平罕見之事。

  他從來不會多做任何事,這是為什麼遴選族長的巫教選擇神蠱溫皇作為族長,不過他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感到遲疑了──本不該如此。

  奈何,赤羽信之介的手太溫暖,讓他不由得貪戀起來,直到抵達花篝前,停下步伐許久後,神蠱溫皇都沒能鬆開赤羽信之介的手,一聲喟嘆,神蠱溫皇總算放開手,行至赤羽信之介身後,將那道白綢解下。

  赤羽信之介看著眼前由各色斑斕花朵組成的花篝感到新奇,不住仔細觀察,神蠱溫皇難得安靜地站在一旁,亥時一到,神蠱溫皇抬臂一個響指,接著花篝便有狐火燃起,劈啪火花躍動。

  無數隻狐狸從四面八方跳躍過來,化為身著異國服飾少年少女,圍著篝火起舞,赤羽信之介困惑地望向神蠱溫皇,意外看見他瞳孔中明亮的星點,好看,又是那麼不適合他。

  神蠱溫皇笑了笑,執起赤羽信之介的手,旋身翩然起舞,赤羽信之介一開始還有些拘謹,隨後也跟上了神蠱溫皇的步伐,儘管心情輕盈起來了,赤羽信之介還是留了心,察覺到其他狐族的孩子一個個都停了下來,眼中俱是訝異的光彩,他雖是困惑,也謹慎地未曾發出聲音。

  有一個瞬間,他察覺到神蠱溫皇的遲疑,然而隨後便被揭了過去,不曉得到底轉了幾個圈,有時候還與之相貼,身上都染上了一股異香。

  緩緩停下的時候,赤羽信之介仍舊感到有片刻暈眩,而神蠱溫皇扶著他,明明是一個滿口胡言的傢伙,此時卻有那麼些可靠。

  才這樣想而已,神蠱溫皇就往他頭上套了一條項鍊,隨後又給他戴上了花冠。

  這又是在幹嘛?

  赤羽信之介以眼神詢問,神蠱溫皇卻不看他了,他帶著不明所以的質疑隨對方視線而去,看見一群戴著白底紅紋狐狸面具的老人站在高台上,此時夜空忽現閃光,隨後雷聲陣陣,逐漸逼近,神蠱溫皇握著赤羽信之介的手用力到開始發顫,赤羽信之介越加疑惑起來。

  神蠱溫皇乾啞的嗓音說道:「在很小的時候,我就在占卜術中見過你的容貌。」

  赤羽信之介眉頭深鎖,試圖替神蠱溫皇不合時宜的發言做出解釋,奈何未果。

  神蠱溫皇鬆開了手,緩步後退,赤羽信之介忽然感到身上一股奇異的灼熱,他想挪動身軀,卻發現做不到,心下駭然,他竭力轉動目光,察覺衣服不知何時已遭狐火所灼,而雷聲已近在五步之遙,他想起神蠱溫皇特意提及雷劫一事,突然想通了。

  九尾狐的存在是大不敬,得受七七四十九次雷劫,遽聞未曾有過狐妖撐到第四十九道雷劫,通常在那之前便已身殞。而神蠱溫皇是九尾狐,而這鋪天蓋地的雷電顯然是衝著花篝而來,如今仍然待在花篝左近的只剩下赤羽信之介一人──這全是為了讓赤羽信之介代為受劫的圈套,而且,只要赤羽信之介代受第四十九道雷,那麼只消剜下赤羽信之介的心臟,那他的畢生修為都將盡數轉到吃下心臟的人身上。

  是他愚昧心軟,才換得這種結局。

  赤羽信之介試圖用力,喉頭一陣腥甜,一口血漫溢出口,滴上神蠱溫皇替他戴在胸前的墜飾,頓時紅光乍現,赤羽信之介發現自己能動的瞬間,他聽見神蠱溫皇大吼:「快逃!」

  只一愣的時間過去,赤羽信之介朝神蠱溫皇跑去,神蠱溫皇臉上難得露出了錯愕的神情,赤羽信之介覺得現在還想笑的自己有點蠢,卻仍是衝進神蠱溫皇懷裡,將妖丹塞回他胸口,連帶著運行自己獨創的陰陽術式加成,神蠱溫皇瞠大了那雙狐狸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赤羽信之介。

  第四十九道雷劫落下前,神蠱溫皇忽劍指朝天,沉聲道:「劍八,玄。」

  原先勢無可擋的雷擊與混著陰陽術的妖力相抗,最後竟然消失無蹤。

  還站在高台上的巫教長老們尚且來不及錯愕,神蠱溫皇一聲:「劍九,輪迴。」強大無儔的陰陽術式被妖力推往高台,待迸發的閃光消逝,巫教全滅。

  神蠱溫皇也跟著癱軟在赤羽信之介懷裡,赤羽信之介搖了他很久,神蠱溫皇才虛弱道:「沒死……」

  瞬間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了。

  赤羽信之介嘆出一口氣,認分地背起神蠱溫皇,神蠱溫皇露出看見怪物的神情,不過剛好赤羽信之介看不見。赤羽信之介背著神蠱溫皇回去他們暫住的旅社,隨後把九尾狐扒了精光,看著那身去上除了剜心外的傷痕依舊累累疊加,幾乎沒有一處完好。

  他目光深沉地替神蠱溫皇治療起來,神蠱溫皇不知怎地一陣戰慄。

  後來的每一天,赤羽信之介都背著神蠱溫皇趕路,又是兩個月過去,神蠱溫皇終於能說話了,在赤羽信之介開始質問以前,神蠱溫皇主動坦承道:「我是神蠱峰族長,不巧又一路歷劫成功,成了九尾狐,巫教──神蠱峰遴選族長的長老們是為巫教,巫教認為我需要利用我命定的伴侶替我受劫,如此一來他們就能對其餘氏族進行征伐,讓神蠱峰成為至高無上的存在,我年幼時那次占卜,讓他們知道我的命定之人是當代最強的陰陽師,所以他們不只想要你替我受劫,還想分食你的心臟,以操控我。」

  「你沒必要坦承到這種地步,神蠱溫皇,我都還沒決定要不要殺你。」

  神蠱溫皇趴在赤羽信之介肩上,在他耳畔喃喃道:「溫皇向來以誠待你。」

  「一隻戒不掉胡言亂語的死狐狸。」

  「溫皇是真心的,即便為赤羽大人所殺,也甘願赴死。」

  「哼。」

  神蠱溫皇輕吻上赤羽信之介耳廓道:「而且,你不會的,信之介。」

  「你又怎知?」

  「你將妖丹還我了啊。」

  「就算你是九尾狐,我赤羽信之介依舊能殺你。」

  「可是你救了我。」

  「不代表我不會殺你,也許我想親手幹掉你。」

  神蠱溫皇忽然笑了起來,讓赤羽信之介一陣惡寒。

  「能被你親手所弒,是我的榮幸。」

  「……神蠱溫皇,你都不覺得噁心嗎?」赤羽信之介沒好氣道:「所以呢?你為什麼要給我逃脫陣法的項鍊?」

  「那是用我年幼時的胎毛混著心頭血製作的法器,能救人逃過一劫。」

  「神蠱溫皇,事不過三,我第三次講這句話了,說人話。」

  神蠱溫皇低頭埋入赤羽信之介髮中,過了很久,赤羽信之介都以為他睡著了時,神蠱溫皇的氣息撫上赤羽信之介後項,幾乎低聲到聽不見的嗓音說著:「因為我喜歡你。」

  赤羽信之介愣在當場,也顧不得繼續走,就想轉頭問神蠱溫皇剛才到底說了什麼,結果神蠱溫皇溫熱的唇瓣已經貼在赤羽信之介唇角。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感到全身躁熱起來,而神蠱溫皇又縮回赤羽信之介髮中。

  良久後,赤羽信之介才找回自己不耐的聲音道:「說話。」

  「……我從小就知道你,可是狐族太難動心,我自詡血統純正的神蠱峰之狐,更不可能被命定之人這種預言綁住,我以為我不可能喜歡你。」

  「然後。」

  神蠱溫皇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但是牽你的手之後,我發現,我不想要你死,哪怕神蠱峰狐族死絕,我也不想你死。」

  「所以你救我。」

  「不是,我只是避免任何事情傷到你。」

  「為什麼?」

  神蠱溫皇嚥下喉頭乾澀,彷彿用盡全身力氣般,虛弱地說著:「因為我喜歡你,我還……我還想問你,有沒有可能喜歡我。」

  赤羽信之介沒有回話,只是將亂動的神蠱溫皇重新固定好,繼續前行。

  身後有清風送來的異香揉雜在細若蚊蚋的聲音中:「你會喜歡我嗎?信之介。」

  靜默持續了很長的時間,整整半個月過去,赤羽信之介才說:「我不知道。」

  「……什麼意思?」

  赤羽信之介煩躁道:「我不曉情愛,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你。」

  神蠱溫皇閉上眼睛,只要赤羽信之介能回頭看見他,就會發現那是神蠱溫皇唯一一次示弱的神情,然而赤羽信之介看不見,是以他說了別的。

  「但我知道你早就可以下地自己走了,從你裝作不會化形的狐狸開始,真的能賴在我身上就不肯自己走路,也太懶了吧。」

  「……我不開心呀。」

  「講得好像你開心你就會健步如飛一樣,難道只要我說我喜歡你,你就會乖乖自己走嗎?」

  「要是你說喜歡我,我就……賴在你身上,讓你背著抱著一輩子。」

  「請你知恥。」

  「溫皇向來以誠待君。」

  「……嘖。」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帶你回東瀛,伊織比我擅長治癒術。」

  「伊織是你的妻子嗎?」

  赤羽信之介翻了個白眼道:「她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人。」

  神蠱溫皇搖了搖赤羽信之介,問:「那我呢?」

  「你是公狐狸精。」

  「所以呢?」

  結果赤羽信之介又不回答他了,神蠱溫皇自詡聰明一世,卻在赤羽信之介身上屢屢吃虧。他只好自我安慰,吃虧就是佔便宜,佔赤羽信之介的便宜,這麼好的事情都輪到他了呢。

  結果連在船上暈船暈得不曉晝夜時,赤羽信之介都沒跟他說話。

  絕情的男人。

  神蠱溫皇想著,隨即又趴在船緣大吐特吐起來。

  踏上東瀛時,神蠱溫皇腿都是軟的,赤羽信之介無奈地接住他,把他抱上了牛車,在車上又是一震一震的,神蠱溫皇這次真的不是想吃赤羽信之介豆腐,而是他真的只能依偎在赤羽信之介身上。

  雖然暈得天昏地黑,被赤羽信之介抱著放上床的時候,神蠱溫皇還是有點知覺地,至少他的手死死拽著赤羽信之介的髮梢不肯放。

  「你到底想幹嘛?」

  神蠱溫皇雖然想用開玩笑的方式說一句:你都不抱抱你可憐的妻子嗎?

  但是真的過於暈眩,直到赤羽信之介吻了他,神蠱溫皇才恍覺自己說的是:「吻我。」

  要是不喜歡公狐狸精,就不要接吻的時候連舌頭都伸進來呀,他就是受不了挑釁的公狐狸精。

  討厭的男人。

  等神蠱溫皇終於不暈了以後,他找上剛好在外窺伺的宮本總司,宮本總司一臉莫名其妙地被神蠱溫皇抓去對練,等赤羽信之介像是終於想起自己之所以睡書房是因為還有神蠱溫皇這一隻公狐狸精霸佔他的床,而走到神蠱溫皇與宮本總司對練專用的小院落時,神蠱溫皇剛演練完最後一次〈劍十一,涅槃〉。

  「進步得很快,看來你沒閒著。」

  「要是你陪我練,我一定已經超過劍十四了。」

  赤羽信之介對神蠱溫皇閨怨一般的抱怨忍俊不住,神蠱溫皇朝他望過去,很沒骨氣地覺得這個男人笑起來真的過分好看,連公狐狸精都被勾引了。

  過分的男人。

  「你要是真的這麼不待見我,隨便找個地方把我扔了,幹嘛帶回你房裡?」

  「我認識的神蠱溫皇,可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是赤羽大人說的,溫皇不是人呢,溫皇是公狐狸精。」

  赤羽信之介好笑地走過去要敲神蠱溫皇的頭,被神蠱溫皇用狐火擋下了,神蠱溫皇後知後覺地要道歉,赤羽信之介已經摀著傷口走了。

  他又自責又氣悶地,把氣全撒在宮本總司身上,宮本總司還抓了月牙淚抵擋,奈何他們兩個都幾乎沒能招架住即將完成的劍十二。

  有天神蠱溫皇半夢半醒間,彷彿看見赤羽信之介坐在床頭,他大起膽子扯住赤羽信之介的袖襬,撒嬌道:「你還痛嗎?」

  赤羽信之介沒回答他,反而問:「劍十二要叫什麼名字?」

  神蠱溫皇咕噥道:「你說得好像要給我們的孩子起什麼名字。」

  「你要是懷孕了,一定不是我的。」

  「渣男。」神蠱溫皇鬆了手,轉身面牆。

  「……叫鳳凰怎麼樣?」

  神蠱溫皇沒好氣道:「你真的很不會起名字,那是你的佩刀名吧?」

  「膽子肥了啊你。」赤羽信之介起身,臨到門檻前,說道:「鳳凰浴火可重生。」

  「所以呢?就算劍十二叫鳳凰,溫皇也不可能重生成女人。」

  神蠱溫皇閉起眼,好像聽見赤羽信之介的步履聲漸遠。

  就不能哄哄公狐狸精嗎?多說幾句軟話,他搞不好就真的把劍十二叫做鳳凰這個隨便的名字了。

  赤羽信之介就是渣男。

  結果,大概是他妄想赤羽信之介這樣的人,會待他好些的錯。

  劍十二完成只差臨門一腳,然而神蠱溫皇卻癱瘓,再無知覺。

  那是個很長的夢,夢裡赤羽信之介牽著他的手,指向神蠱峰上最親近他的小狐狸鳳蝶,對神蠱溫皇說:『鳳蝶當我們的女兒吧。』他們度過了很美好的每一日,如果鳳蝶沒有長大、被某個登徒子劫走就更好了,但赤羽信之介是那麼好,神蠱溫皇每天耽溺在他的溫柔裡,忘記了自己在神蠱峰時曾經受過了什麼苦,在遇上赤羽信之介以前的狐生彷彿都是前世了。

  神蠱溫皇醒的時候,第一個想找的就是赤羽信之介,第二個想找的是鳳蝶,隨後他想起來自己在東瀛,赤羽信之介還沒喜歡上他。

  如果還在夢裡就好了。

  下床時他直接跪坐到了地上,他呆愣地看著自己完全沒有力氣的雙腳,又捏又掐,還用上了妖力以及陰陽術輔佐,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然後他走出房門,奇怪地看著院落中陌生的花樹。

  他花了好些時間去習慣走路,於是他又想念赤羽信之介了,快點過來背他抱他啊。

  可是他找不到。

  書房裡沒有,宮本總司的住處空無一人,月牙淚的居所現在是他的弟弟月牙嵐以及弟媳愛靈靈還有他們的孩子、月牙誠在住。月牙嵐並不認識神蠱溫皇,但聽神蠱溫皇提了以前與宮本總司以及月牙淚對練過的事情,月牙嵐「啊」了聲,並讓他去天宮伊織住的地方,找一個叫櫻吹雪的人。

  神蠱溫皇一直默默將天宮伊織記成「赤羽信之介的紅粉知己」,所以從來沒去過天宮家。

  儘管如此,說真的,他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天宮家的主事者是櫻吹雪,一個戴了半面面具,看上去好似在服喪的女人。

  櫻吹雪交給他一封信,神蠱溫皇展信所見,只有兩行字,是赤羽信之介的字跡,書房裡很多,他記得,雖然第一行是東瀛文字,他看不懂,第二行寫的是「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神蠱溫皇皺眉想道:這是赤羽信之介又在玩弄他,要他自己從這兩句話裡去找他的所在地嗎?

  「兩句話的意思都是月色真美,」櫻吹雪道:「信之介,到死為止都不肯治療你在他身上留下的灼傷。」

  神蠱溫皇呆滯了好半晌,用生平最愚蠢的表情問:「什麼?」

  「月色真美的意思,是『我愛慕你』,」櫻吹雪僵硬道,似乎強忍著什麼強烈的情緒,「信之介死前的遺言是,在他的院落種上鳳凰木,他說,讓鳳凰陪伴你餘生,是他對不起你。」

  神蠱溫皇扶著開始疼痛起來的前關,往後退了幾步,撞上牆面,接著再也站不住,滑坐下來,喃喃自語道:「他對不起我什麼?」

  ──信之介說,等你醒來,就是鳳凰浴火重生了,那時候,他想親口跟你說,月色真美。

  神蠱溫皇恍恍惚惚地走回他們的院落,看著怒放的鳳凰花,癡愣道:「我聽不懂,什麼月色真美,信之介,你不該親自解釋嗎?」

  直到雙腿麻痹,他才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回房裡,翻出早已蒙塵的、赤羽信之介的衣服,抱在懷裡,縮在牆角。

  他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被冷醒時,剛到了亥時,他想起來,在神蠱峰的時候,一到亥時,他就會在花篝中點燃狐火。

  神蠱溫皇喃喃道:「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輾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繫我一生心……繫我一生心,負我千行淚。」

  他想起從十分遙遠的、一個似乎叫西洲地方傳來的歌謠,那首歌是怎麼唱的……有隻狐狸,等著心愛的姑娘……可是到最後,牠沒等到心愛的姑娘。

  神蠱溫皇把自己埋進膝間,嗚咽著:「信之介,你現在出現的話,我就讓劍十二叫鳳凰。」

  「信之介。」

  「信之介渣男大垃圾。」

  「……赤羽大人,溫皇想你了。」

  「快回來呀……」

  這是報應。

  但是神蠱溫皇不敢尋死,要是擅自死了,不曉得會不會去跟赤羽信之介相同的地方,他怕赤羽信之介找不到他。

  劍十二最後成了無名,因為想命名成鳳凰的那人早就不在了。

  可他還在等。

  在等。

  神蠱溫皇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他初次感覺,九尾狐實在過於長壽,明明度日如年,百年光陰,千歲壽命,不過都是浮雲,沒有赤羽信之介的日子,哪天都一樣。

  終於他被寂寞逼瘋,他走到赤羽家的家墓,挖出存放赤羽信之介骨骸的甕,他百般珍惜地摸著那小小甕,曾經背他抱他都能行走無礙的赤羽信之介變得這樣小。

  小得好像他隨時可以帶回中原。

  可是他不想回中原了,中原也沒有赤羽信之介。

  「真的沒有你,我就悟不到劍十四。」

  他發出一聲喊痛似的苦笑,剜出妖丹,放進那小小的甕裡,陪著赤羽信之介。

  後來的歲月,神蠱溫皇沒有印象了,他一直以為沒有了妖丹,他應該很快就會死去,然而每一天都還是這般漫長,所以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恍惚間,他見著了初識赤羽信之介時的法陣,於是他化為狐狸,義無反顧地朝陣中躍去。

  










  「九尾狐?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九尾狐?……不說話,你當我是白癡嗎?都是九尾狐了,連化形都是小事,何況說話?狐狸精,你叫什麼名字?」

  「……我好像,叫神蠱溫皇。」

  「東瀛哪有神蠱這個姓氏?死狐狸精,你少騙我。」

  「我大概……不是東瀛的狐狸,我想不起來了。」

  「哈?九尾狐會失憶?……不對,你為什麼身上一點妖力也沒有?」

  「因為我,好像,弄丟了……你手腕上的燒傷,看起來好眼熟,我見過你嗎?」

  「我第一次看見九尾狐,這不是燒傷,是我繼承了鳳凰之後忽然冒出來的。」

  「鳳凰……鳳凰刃……你、叫什麼名字?」

  「信之介,北條家的少主,北條信之介。」

  小小的九尾狐緩緩睜大了眼睛,眼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信之介,我是不是,終於找到你了?

  牠閉上雙眼。

  


注:原文為柳永〈憶帝京〉:「……繫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我寫完後,發現我妻子好像也是直男癌。然後我老公也太可愛了吧?誰寫的啊?這是夢女文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又開始聽〈小狐狸〉了,最後又再一次Loop了〈山鬼〉,我一首〈山鬼〉用了四篇文,我最該給噗幣的人是屈原。
我明明是甜文寫手,為什麼我寫到爆字數,通宵了,天亮了,卻哭出來了?眼淚模糊了眼前的螢幕,我,真的有打文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