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歲既晏兮孰華予

魔道祖師同人‧藍曦臣X江澄X藍曦臣

  • 系統通知:您關注的年更甜文無差系寫手已上線。
  • 《水至清則無魚》系列。
  • 有原創角。
  • BGM:山鬼 winky 詩、葬歌、願為同命鳥
  • 手機打文。等要印本的時候再修正bug,是說只印我自己這本,不修好像也沒關係(你。)




  茶冷了。

  窗外的雪也停了。

  去歲他曾經跟江澄說過,今年落雪時節一定要取雪水為他烹上黃山毛峰,江澄那時候諷刺他這是有錢人家的窮講究,藍曦臣笑回哪裡比得過蘭陵金氏……聽見這句話,兩人都愣了。

  蘭陵金氏早已出了四大家族之列,金凌也早早除了金氏奢靡家風,他們說的是很久以前,金光瑤的時代了。

  而藍曦臣從未想過,原來在他的人生中,真存有一日能將金光瑤的事情完全放下。

  那時候江澄見他走神,伸手握住藍曦臣的指尖,而此刻主客易位,輪到他輕輕握著江澄的手,江澄的手比外頭的落雪溫度還來得低,大約一刻鐘前,傳奇一世的江宗主說出了此生最後一句話,那是對著藍曦臣說的。

  花發多風雨,人生足別離。

  藍曦臣閉上雙眼,低頭想靠回江澄胸膛,不過他終究高了江澄些許,便只能靠在江澄肩上。

  現在,江澄肩上的重擔終於都能放下了。

  藍曦臣捨不得放開江澄,依偎在江澄耳畔低聲道:「江晚吟,我心許你。」這是他絕對不能開口的話語,為了留下他,藍曦臣從來沒對他傾訴情衷,為了留在江澄身邊,他連示弱都無法……可是為什麼,他想要的總是會流逝?

  小時候他想帶母親走出龍膽小築,換來的只是母親的微笑;母親身殞的時候,他看著藍忘機哭到不能自己,他卻還想著,只要他不哭的話,一定就只會是噩夢一場;父親再也看不見他們兩個時,藍曦臣也想,只要他努力幫上忙的話,或許他能找回那個疼寵他們的父親;之後面對岐山溫氏的逼壓,他只能眼睜睜讓藍忘機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去讓溫氏「管教」;逃亡之時,遇到孟瑤,他以為這是他一生摯友,最後卻只換來一句充滿怨懟的:「我獨獨沒有想過要害你!」與聶明玦成為知交後沒過多久,聶明玦發狂而亡;也嘗以為自己能保護聶懷桑一輩子,卻是聶懷桑藉他之手除去金光瑤,受他庇護的幼弟再也回不去了。

  最後是江澄,這麼好的人喜歡上他,還處處為他著想,只想著要保護這個被旁人視為仙首的澤蕪君,一生都只願意讓他「試試」,讓他隨時可以反悔。

  江澄總是保護著他所親所愛於羽翼之下,不容他人進犯,而江澄自己傷痕累累,如果受人喜愛,反而手足無措,反而會逃得更遠,所以藍曦臣永遠只能在他的翅膀之下看著他,永遠不能言說喜愛,永遠不能讓江澄感到自己身後有所憑依,否則他定然會開始託孤,接著便不再勉強自己活下去了。

  只有藍曦臣自己知道,他是多麼嫉妒金凌,也是多麼希望金凌永遠軟弱、不要成長,唯有如是,江澄才會覺得自己有責任活下去。

  否則他早已失去生身父母、失去愛重的姐姐、失去一生摯友、失去能恨弒姊仇人的權利、甚至連這一身修為都是借來的,若不是偶然間愛上藍曦臣,他大約只能撐持到金凌成為宗主,想到這裡藍曦臣就後怕……然而這一切終於結束了,江澄還是帶著藍曦臣此生僅有的愛戀離世了。

  西府海棠的香氣用法陣永遠保存著,藍曦臣看著那一樹永不凋謝的桃紅,拈花一朵,簪在金星雪浪上,風吹開他散開的灰白長髮時,他想起有那麼一次,他正想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整理,江澄卻取了一朵海棠簪在藍曦臣鬢邊,江澄的話語混著西府海棠的香氛:「襯你。」

  藍曦臣那時其實也想朝著江澄拋花試試,在某次百家圍獵時他也伸出手了,卻被江澄鳳目一瞪而收回了手。

  他其實很羨慕的,很羨慕魏無羨能直接朝藍忘機拋花。

  藍曦臣理了理自己雪白的髮絲,御劍前去雲夢蓮花塢舊處,那裡已經沒有他人了,江氏門生泰半入了蘭陵金氏,餘下的不是放棄修仙,便是自立門派。藍曦臣一人走在蓮花塢中,邁步踏入江澄故居──光是這樣已經讓他感到疲憊,他在江澄寢床上躺下,望著自己在床頂繪製的藍氏家徽,忽然難受起來。

  即便日日對著那樹西府海棠,他還是忘不掉江澄。

  江澄的一顰一笑,每句傷人或者彆扭或者直白的話語,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藍曦臣的枕頭底下甚至墊著江澄的故衣,只因為謠傳這麼做便能換得伊人入夢。

  ──江澄走後,藍曦臣一夜白髮,在仙門百家中有諸多揣測,卻沒有正確解答,溫和的澤蕪君仍舊是那樣笑,只是偶爾發呆時的表情令人揪心。

  藍氏藥師一直守著一個祕密,便是藍氏宗主藍曦臣的靈力流失一年比一年快速,連當年的青蘅君都沒有這麼嚴重,儘管輔以藥物調理,終究治標不治本,原該停止容貌改變的藍曦臣眼角開始出現了細紋,沒有了以前靜謐妍麗的容顏,彷彿一株行將凋萎的花。

  結局大約就會是如此而已了。

  


  在回姑蘇路上行經一座山,一群姑娘聚集在山道前朝山跪拜,藍曦臣原先不以為意,卻聽見他們齊聲唱著〈山鬼〉,辭中內容過於哀傷,藍曦臣不住停下步伐,不知聽了第幾次的「思公子兮徒離憂」,他才上前去問,原先姑娘們見他一頭花髮而不想理會,但藍曦臣的面容太好看,姑娘們一個接著一個都看傻了眼,好半晌後才有人壯著膽子說:「聽說這山上住著山鬼,妾身是來求山鬼同情,覓得好姻緣的。」

  「山鬼?」

  另一位姑娘怯怯看著藍曦臣的配劍,訥訥道:「山鬼不是惡鬼的,山鬼會保護未出嫁的姑娘的。」

  藍曦臣笑了笑道:「在下只是好奇一問,畢竟問姻緣大多會往月老祠去,拜山鬼一事,是初次聽聞。」

  「公子,可已娶妻?」

  「……在下道侶業已仙逝。」

  「那也許山鬼能讓公子與那人再次相會呢。」

  ──仙門百家從來就不存在回溯時光之法啊。

  藍曦臣未置一詞,只是微笑。

  姑娘看他不信,抿了抿唇後道:「山鬼是個俊秀的郎君,奴家見過的。」

  「山鬼不是姑娘家嗎?」

  對於藍曦臣的問題,好幾個姑娘嘰哩呱啦起來,聽上去,許多人都見過那位俊逸的山鬼。

  即便是藍曦臣也起了些許好奇心,在姑娘們推搡下,他還是走上了山道。

  那座山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只除了分明已入冬,山上景況卻仍舊蓊鬱非常。

  「老人家莫不是迷路了?」

  身後忽然傳來的陌生嗓音,讓藍曦臣頓了頓,他竟未曾察覺有人靠近,他轉頭只見一個面容精緻的少年,單眼用繃帶纏著,臉上盡是與之不相襯的不羈風采,看上去竟有幾分眼熟。

  藍曦臣搖了搖頭道:「在下並非迷路,而是為尋山鬼而來。」

  「山鬼?老人家也想求姻緣?」

  「不是的,只是有人同在下說,也許山鬼能為在下重現逝去戀人的形影。」

  少年緩緩地眨眨眼後道:「那你請回吧。」

  「這是?」

  「我就是山鬼,我沒那種能力。」

  「你就是山鬼?」

  「是啊。」少年沒好氣道。

  「我一直以為山鬼是姑娘家,真是在下少見了。」

  少年翻了個白眼後,嘆息道:「你要這麼說也沒錯,老人家也是修仙之人吧?藍氏校服我還是知道的。」

  「是的,在下藍曦臣。」

  少年瞪大一雙眼,不可置信地問道:「藍曦臣?」

  「我們、見過嗎?」

  「你,怎麼可能是藍曦臣?」

  藍曦臣心下奇怪,不由得往前進了一步,一陣狂風大作不止,粗壯的斷枝剛巧絆了藍曦臣的步伐,他往前倒,事情來得太突然,少年伸手要接,卻是在接到人之前,無意扯下了藍曦臣的抹額,藍曦臣額心紫色的蓮花印就這麼劃過少年眼眸。

  少年訥訥道:「雲夢江氏清心鈴。」

  藍曦臣還沒來得及對於自己抹額被扯落的事情表現出任何情緒,已先一步被對方的話語震懾住,他不顧自己雙手還扶著少年雙肩道:「你的歲數不可能知道雲夢江氏的清心鈴,你怎麼會……」

  「我是山鬼。」

  藍曦臣一愣:「……抱歉,是在下唐突了。」藍曦臣正要收手,卻反而被扯入少年懷中。

  少年悶聲道:「我開玩笑的,不准走。」

  絲毫想不明白現在事情發展是怎麼回事的藍曦臣下意識用了紫電想將對方拉開,紫電卻纏上少年的左手無名指。

  ……?

  少年用力嘆了口氣道:「藍曦臣,你真的不認得我?」

  藍曦臣瞠目良久,才彷彿害怕褻瀆般,以極輕的嗓音道:「晚吟?」

  「終於抓到你了。」

  少年──江澄將藍曦臣緊緊鎖在懷中。

  狂烈的風終於停下了。

  「你幹嘛把清心鈴上的紋案刺在額心啊?」

  「我不想忘記晚吟。」

  「又在說傻話,你這些年到底是笨到什麼程度,才把頭髮都弄白了啊?」

  「我……晚吟,」藍曦臣躲著江澄梳過他髮絲時在背部造成的搔癢,「你為什麼會成為這個樣子?」

  江澄推開藍曦臣,深深吸了口氣,扯下繃帶,露出了一隻血紅的眼睛。

  「不好看?」

  藍曦臣搖了搖頭道:「晚吟無論是什麼樣子都是好看的。」

  「那就好,要是你敢說一句難看,我絕對用紫電鞭死你。」

  雖然還是有許多疑惑,藍曦臣卻還是為了江澄這句話笑了出來。

  江澄彷彿鬆了口氣,取了地上的抹額,拭去塵埃後,踮起腳尖替藍曦臣重新繫上。

  ──真讓人懷念。

  到底是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久了呢?

  藍曦臣恍惚想,任由江澄牽著他的手,直到林中一處突兀的蓮花池前,江澄按著藍曦臣讓他坐下,藍曦臣見江澄伸手抓了抓後項,忍不住把他的手拉過來,闔於雙掌間。

  「藍渙,你幹嘛?」

  「你一直叫我藍曦臣,我以為你生氣了,如果不抓好你的手,我怕你又走了。」

  「你是小孩子嗎?」江澄無奈道,卻見藍曦臣一臉認真,他只好說:「我離不開這座山,你放心吧。」

  「為何……?」

  「藍渙,我跟你說過,以前說故事的責任都在秦愫身上,我一說故事,金凌就哭的事情吧。」

  「晚吟的每句話,曦臣自然是都記得的。」

  ……江澄用剩餘的一隻手按住了藍曦臣的唇瓣,撇開的臉頰上有著紅暈。

  「反正我說不清楚故事,總之,這山上確實住著一位山鬼,是位姑娘沒錯,準確來說,她是傳說中的巫山神女,這裡是巫山的殘骸累積而成的山。她喜歡著早已死去的楚懷王,她很喜歡屈原替她寫的〈山鬼〉、不喜歡宋玉寫給楚襄王的〈神女賦〉,所以她自稱山鬼而不是巫山神女。到這裡為止你聽得懂嗎?」

  藍曦臣點點頭,江澄又皺著眉,但還是鬆開手,繼續說道:「以前有個小孩,兩隻眼睛顏色不一樣,所以被當作妖怪扔進這座山,神女憐他,便將這孩子養大,可是這孩子卻對神女存有愛慕之意,他希望有人能陪伴神女,又無法承受日益沉重的嫉妒,活人哪能跟死人比?於是那孩子瘋了,也不知道魏無羨還是金光瑤到底怎麼搞的,那個孩子手上也有獻舍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獻舍給我,代價不是報仇,而是要我永遠待在這座山上陪神女。也是神女看你一個陌生男人上山,想起楚襄王的事情,才起狂風要趕你走。」

  藍曦臣沉吟了許久,江澄煩躁道:「反正在世人心中,三毒聖手就是邪魔厲鬼。」

  「不是的,」藍曦臣搖了搖頭道:「一定是因為,他知曉晚吟是世界上最最溫柔的人,所以才選你來陪他最愛的神女。」

  「嘖,話都給你說就好了。」江澄咕噥道。

  「曦臣一直知道,曦臣所戀慕的人,是世間最最溫柔的江晚吟。」

  「你,等一下、」

  藍曦臣猛地使力把江澄扯入懷中緊抱。

  「現在的話,不管曦臣如何訴說對晚吟的愛慕之意,晚吟都不會拋下曦臣去死了,對不對?」

  「你這個人真是!我說了那麼長的故事你就聽見這個嗎!」

  「是,其他都不重要,對藍曦臣而言,只要江晚吟不死,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瞎扯,我的死活對你來說這麼重要的話,你這幾十年是怎麼過的啊?」

  「我每天彈著〈洗華〉,你知道金光瑤被封棺以後,我就沒碰過古琴的……然後魏公子會帶給我情歌的樂譜,我每次去蓮花塢,都會在菡萏間用裂冰吹奏那些曲子。還有那樹西府海棠……」

  「夠了!你這個人都不懂害臊的嗎!」

  「可是,曦臣不就是因為太過羞赧才錯過晚吟的嗎?」

  「你……喂,藍渙,別哭……別哭了啦。」

  「曦臣可以繼續說喜歡晚吟的事情,說一輩子嗎?」

  「當然不……嘖!藍渙你是水做的嗎!哭不完啊你!你還算是男人嗎!」

  「我無所謂。」

  「……你是被魏無羨帶壞的吧。」

  「藍曦臣只愛江晚吟。」

  「閉嘴……」

  「藍曦臣只想跟江晚吟朝朝暮暮。」

  「……藍曦臣,別逼我鞭你。」

  「我不放手。」

  風聲烈烈作響,江澄抬眼往最高處,好半晌才說:「山鬼,藍曦臣是我永生永世的道侶,不必趕他。」

  「……晚吟,曦臣真的很喜歡你。」

  「……藍渙你這白癡。」

  「下輩子也要當你的伴侶,陪你走過永生永世。」

  「隨便你。反正你一定很快就受不了了。」

  「不會的,無論輪迴多少次,無論能不能一起成仙,曦臣都會找到晚吟,生死不負。」

  江澄不再說話了,雙手悄悄攀上藍曦臣的背脊。

  原本因為父母的事情,他以為自己不可能再相信愛情……上蒼一定是懲罰這樣想的他,才派了藍曦臣下凡,然後又為了補償他,讓最好最好的藍曦臣愛上他。

  生生世世聽上去多麼飄渺,可惜藍曦臣不會騙人。

  可惜。

  江澄閉上眼,感受著已經過於久違的,藍曦臣的體溫。

  很久、很久之後。

  「藍曦臣,江晚吟同樣喜歡你,生死不負。」

  「我知道。」

  「那你還哭?」江澄沒好氣道。

  「我開心。」

  還懂鬧脾氣了啊?

  江澄無奈地拍撫藍曦臣的背。

  




  有用一些《天官賜福》的梗。

  謹獻予我親愛的晚吟和最美好的曦臣哥哥。

  寫完這篇文,想著神海說的話,我對於自己文筆太差這件事有了新的體悟:「我不要你喜歡,我要我喜歡。」我很喜歡我寫的文,在這殘破不堪的人生中,這樣已經很夠了。

  我在死之前留下了那麼多我喜歡的文了,夕死可矣。

  我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曦澄曦本應該取什麼名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