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連理枝(二)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 有一點硯→誤(吧)


  節制自己的感情,對所有人都好。

  這句話除了說給北冥縝聽,其實主要是說給自己聽的。

  正因為忘不掉,才會這樣一次次提醒自己。

  卻沒想到在戰後,誤芭蕉會忽然對自己說那些奇怪的話。

  偷跑?放棄?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求什麼,誰偷跑了、放棄什麼了,硯寒清並不理解。

  他還是一樣,待在原本的職位上,該做什麼便做什麼,誤芭蕉曾經說過喜歡的茶,茶葉每年他都好好收著,放到不能喝了,再丟掉,好像這樣就能跟著一點一點放棄些什麼。

  要說對人生最大的期待,就是安穩了,只可惜俏如來出現後他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要是他真能節制自己的感情,連同情以及衝動都抹消就好了,這樣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也不會與北冥縝有那麼多牽連了。

  回想起來,他已經很多次都傾向贊成北冥縝的立場了,連在戰場上也不由得使用了「屬下」作為自稱。

  硯寒清又嘆了口氣,繼續手上的試膳工作,不去看自從上次以來,北冥縝就執著送來的茶葉。

  既然北冥縝都無意於東宮了,到底還想從硯寒清這裡得到些什麼呢?硯寒清其實不想去思考,自從被捲入爭儲以來,每個人都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北冥縝真的能例外嗎?

  做完今天的工作,轉過頭,果然桌上又有一包茶葉。

  他將那包茶葉也放入已有許多相同紙袋的櫃子裡,接著轉身踏上歸途。

  海境的天色無論何時都很暗,雖然有宮燈照亮,但還是一會兒明、一會兒暗的,硯寒清不知怎麼的想起了鑿壁借光的典故,又被自己奇怪的聯想惹得想笑,甫一抬頭,他便停下了腳步。

  北冥縝怎麼會在這裡……

  水火石燃出的光照亮了北冥縝半張臉,這裡既不靠近主殿、也不會經過北冥縝的寢宮,硯寒清沒能想明白,但對方顯然已經看見他了,硯寒清便上前行禮。

  「你要出宮了嗎?」

  「是。」

  「我能陪你走一段路嗎?」

  「殿下……為何?」

  「皇宮的路走不慣。」

  硯寒清眨了眨眼,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北冥縝也沒留意到硯寒清探詢的目光,「不方便嗎?」

  「不是,只是很意外,殿下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呢?」

  「只是信步胡走,醒神過來時已經在這裡了。」

  「殿下莫非是迷路了?」

  「嗯。」

  硯寒清看著北冥縝那張還是太過嚴肅的臉,有些忍俊不住,咳了幾聲作掩護後說:「我送殿下回宮吧。」

  「不用,我也想看看不同的景色。」

  「不同的景色?」

  「宮外的景色。」

  「但宮門快要下鑰了……」

  「無妨,我沒有一定要睡床上的習慣。」

  也許他還有說詞可以拒絕北冥縝,但他忽然什麼也不想說了,硯寒清便這樣和北冥縝並肩同行著。

  除卻兵務,其實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聊的,況且現在戰事已消,他們就這麼一路靜默下去,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北冥縝不說話的樣子,硯寒清也沒打算自己找話題消磨時間,就這樣過了下鑰的時間。

  硯寒清原本就是要回家的,但北冥縝不一樣,硯寒清忍不住問北冥縝想去哪裡,北冥縝卻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就好,不用顧忌我。

  說什麼不用顧忌的,他是要回家,也沒打算閒晃,既然北冥縝那麼說,他就直接往住處前行了。

  硯寒清的屋子不大,想來當初被趕出家門也沒有時間收拾財帛,一間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裡,看上去與周邊簡易的房舍並無不同,令人難以想像這就是為官者的住所。

  「寒舍簡陋,怕是招待不了鋒王殿下,還是請殿下去客棧投宿吧。」

  北冥縝專注的看著硯寒清問:「我不能進去嗎?」

  「呃嗯,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我想進去看看。可以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歸硯寒清發現他越來越難拒絕北冥縝的請求。

  就連最後北冥縝留宿他家,都是被北冥縝一雙眼盯到不知不覺就答應了。

  照理說不該讓皇子睡地舖的,但北冥縝就這麼一壓、把硯寒清壓在了床上,自己順理成章去躺了地舖,全然沒有讓硯寒清發言的機會。

  當硯寒清還在煩惱這點時,北冥縝忽然開口:「硯寒清,當初你為什麼會救我?」

  「只是偶一為之,遇到了,便不能放著不管。」

  「你出現的時間太湊巧,我幾乎以為你一直守在附近。」

  「呃嗯,其實也算不上錯。」

  「要是你,只是為了救我,我想我會很開心。」

  硯寒清的心臟不知道為什麼緊了一下。

  ──當下的布局確實是為了救北冥縝。

  然而硯寒清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開口說出這個答案,雖然已經習慣了北冥縝直白的說話方式,但不代表他已經習慣要怎麼回應。最後他只得佯睡避開其他問答。

  或許是心虛的關係,他在夢裡夢見了北冥縝,北冥縝邀他賜招,最後北冥縝敗了,他卻說:「你終於看我了。」

  這句話的意思,硯寒清沒有想通。

  起床時看見側身睡著的北冥縝,硯寒清才想起來對方昨晚宿在家中,他有些訝異於北冥縝會比他晚起這件事,頓時不曉得該不該叫他。

  北冥縝的睫毛適時眨動起來,隨後起身時,棉被自肩上滑下。

  硯寒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腦裡又自動自發把這場景幻化成一幅美人出浴圖。

  他是被誤芭蕉傳染了嗎,怎麼一直想到這些奇奇怪怪的事。

  硯寒清搖了搖頭,示意北冥縝洗漱的地方。處理完這些日常瑣事後,北冥縝便跟著去了皇宮。

  奇怪的是,北冥縝好像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都在同一個地方等他,然後一起回家。

  直到北冥縝回邊關,硯寒清才留意到自己也被這個習慣制約了,手上多了一個籃子,本來是想帶北冥縝去買糕點,讓他吃一些不同的東西的。

  海境的天色還是很暗,夜越深越暗。

  他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回想起北冥縝的執著、等待以及焦慮,明明作為士兵,北冥縝該是早起來操練,幾乎苛刻的準時,立下的軍威如山。

  為什麼他總是看到對方不一樣的地方,就好像,已經多年未曾清掃的藏書閣內,忽然進了新書,每一本都是關於北冥縝的,而舊書則是關於誤芭蕉的。

  這代表北冥縝已經進到心裡了嗎?代表的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是平輩朋友了嗎?這似乎很不妙啊。

  硯寒清收起地舖時揚動了腰間的老件,這讓他想起自己明明是去救人的,卻被對方汙走一個老件不說,還拿這件事要求他捲入風暴,果然誤芭蕉跟北冥縝都是他生命中的坎。

  都知道來者不善,還是避得遠遠的才好。

  雖然心裡這麼想,然而卻每天都會產生北冥縝馬上就會衝進來的錯覺。

  對了,北冥縝開始參與他的人生後,誤芭蕉好像反而不再那麼常出現在思緒中。

  也許是因為北冥縝好的話,誤芭蕉就會好了吧,北冥縝也不是因為求婚被拒就公私不分的人。儘管這些都能想明白,然而到底為什麼北冥縝會忽然靠他靠得那麼近,對硯寒清來說依然是個不解之謎。

  雖然他現在有夠麻煩的事情要處理,比如鱗王以利害相逼,比如霄王那邊要送的酒太多了,他試膳試到都醉了,還有不計其數要他站出來主持大局、保家衛國的,他只是一尾普通的魚,不要對他有那麼多期待好嗎?

  ……還有那些茶葉該怎麼辦才好?

  皇子賜不可辭,但不只他喝不了那麼多,他也暫時不想再喝這種茶下去了,他需要的是認清楚皎淩衣和誤芭蕉的區別,然後放棄兒時的點點滴滴,這樣他才能回到那個原本的硯寒清。他還是會守諾,所以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救北冥縝,因為那是誤芭蕉選擇的主君,一損俱損,但是其他的,他不奢望了,記得過去諾言的只是自己就好,節制自己的感情對所有人都好。

  不這樣想的話,好容易放下的衝動將會燒成燎原大火。年幼時的童言童語,誰會當真,誰就輸了,而硯寒清已失了自己,沒必要繼續淪陷下去。

  所以誤芭蕉說的話,他除了短暫的錯愕以外,也沒有繼續深想下去,他到底只是個試膳官,其他的都不需要。

  剛好趕上最後一個桂花糕和綠豆糕,硯寒清便買了下來,打算給北冥縝吃,結果一轉頭卻發現人不見了。他想過要喊人,不過他也不可能在街市上喊出「殿下」這兩個字,那樣太招搖了,就算僭越地喊北冥縝也是,北冥本來就是皇家的姓氏,左右為難之際,他只好去找人。

  找著找著手腕忽然就被人拉住了,他回頭看著北冥縝,北冥縝則指著河上漂浮的飄浮在河上的滿滿水燈。

  「殿下?」

  「這是什麼?」

  「這是水燈,牽引無主孤魂用的。」

  北冥縝看著水燈好一會兒,河上的光映在他臉龐閃爍。

  「殿下?」

  「……我去買一盞。」

  啊?硯寒清還不及反應,北冥縝已經買好了燈,小心翼翼地放在河上,看著它遠去。

  硯寒清看著北冥縝的臉,忽然有些迷茫,為什麼誤芭蕉會拒絕北冥縝呢?

  雖然不是他該想的問題。

  硯寒清深呼吸,接著手便被牽住了。

  「殿下?」

  「要是當初死在戰場上,你會為我放一盞水燈嗎?」

  「……殿下不會是孤魂。」

  北冥縝沒有說什麼,只是牽著硯寒清的手走往回家的路。

  那瞬間硯寒清覺得自己可能回錯答案了,然而他與北冥縝原來就沒有熟到可以聞一知十,況且,為什麼要拉住自己的手啊?

  店家的燈一盞一盞被取下,天色又更昏暗了。

  最後只剩下河上漂浮的水燈還勉強能照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