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徘徊如初(二之上)

魔道祖師同人‧聶懷桑X莫玄羽X聶懷桑

  • 私設如山。
  • 劇情需要,有原創角。



  鼻息之間混入霜雪的味道時,聶懷桑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耗了點時間掙扎,才睜開眼,他緩緩撐起身子,看見亭外的落雪,讓石階下的燈火照著,他忽然想起,這該是今年的初雪了,落雪……聶懷桑略略不耐煩地呼出一口氣,接著他才望向自己沾了酒液的指尖,視線順著向下,不多時便看見杯盞在地上滾出來的酒痕。

  他大概是趴在桌上睡著了。

  從何時開始厭惡下雪天的,他也說不清楚,甚至對於落雪的情緒到底算不算厭惡,他自己也分辨不真切,失落與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混在一起,同時,又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不能接受,多年以來的失望累積在一起,逐漸漫過他能承擔的極限。

  然而他終究只是個凡人,這個認知以及這種無力感,經年累月地爬上來,如生根的藤蔓,擠壓著他所能看見的自己。他又呼出一口氣,氣息成了白煙,在眼前散開來。到底是怎麼活成如今模樣的,這個問題他早已不再思考,只是下雪的時候,他會覺得格外的冷,冷到去冀求他人的體溫。

  不過閉上眼睛的話,從鼻間而來的、從腦海中染開的,會是雨水黏在草葉上的氣味,重重疊疊如佛寺罄鐘響於山林,越來越似真實,分辨不清何為真。恍惚間他又憶起那一抹明黃,在陰雨後的林間枝葉中看上去是那樣醒目,無法忽視,然而他一瞬間竟起了想躲避的心。

  聶懷桑有些想笑,但可能,在人前笑得太多了,如今只剩自己的時候,扯動嘴角所要耗費的力氣便需用力到連給自己也不願意施捨半分,遑論那個不知究竟何來又何去的人。

  莫玄羽,你是不是騙我?

  這句話他問了太多年,連莫玄羽這個名字都漸漸在喉間蒼白,無法再出口。

  「謊話說久了,就能變真話,不是嗎?」聶懷桑對著雪喃喃道,那是許多年前莫玄羽說過的話,他那時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記下了,只是這幾年反覆思索,總是覺得,對方用在自身上的這句話,最後也應在聶懷桑身上。

  聶懷桑躬身要取地上那傾倒的酒杯時,忽而聽見有腳步聲朝著他所在的亭子而來,他抬眸見著了在燈火所不及處,有抹明黃自雪中朝他而來,肖似鬼火飄盪搖擺。

  

  

  當雨落下時,莫玄羽幾乎是立刻跑進亭子裡,連原本苦思不解的問題,本想避開的場面也一時間忘了。

  他抬手望著手中長劍上沾染的雨珠,正想拿什麼布之類的東西抹掉,奈何他沒有帶帕子的習慣,正想用校服袖子去擦拭,卻聽見一聲咳,莫玄羽抬眼望去,聶懷桑抿唇眨了眨眼,接著尷尬笑道:「莫公子如果要自傷,可否換一個懷桑看不見的地方?」

  莫玄羽花了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舉動看上去彷彿要割腕,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想擦掉、擦掉雨水而已。」

  他忘記亭子裡有誰了。

  那是他練劍練得再累也沒有離開的原因。

  不久前,園中隱蔽處,莫玄羽手中執劍緩緩比劃著,速度只堪堪快過太極拳分毫。雖說他入玄門的時間本就晚,是以法術之流都只是剛入門,不過到底原本莫家也就是農戶,莫玄羽沒少做過農事,要說四肢不勤是沒可能的,而今舞劍的速度這樣慢,也並非常態。

  其實不只是因為累,而是發現在不遠處的亭子裡,金光瑤和聶懷桑正在說話。本來這種狀況,莫玄羽躲開避嫌也就是了,不要被誤會是偷聽就好了,偏偏。

  偏偏……他隱隱約約記得自己跟聶懷桑說過什麼不該說,到他一要回想就會不由自主開始發出「啊啊啊啊啊啊」的聲音阻止自己想起的話。不過多在金麟臺留了幾日的聶懷桑,卻又提醒著他先前是怎麼把人家當作救命浮木一般緊緊抓著的。

  在回到自己居處後,他於發燒中昏了又醒許多次,隱隱約約感覺自己緊抓著的什麼就這樣忽然沒有了,醒時雖是有些許模糊的印象,然而原本他是打算當作夢的,只是當晨光熹微,高熱褪去,他自床上坐起,卻見手心模糊的紫色色塊,頓時,彷彿壟罩著一層灰的世界中有道閃電落下般,閃過的畫面讓他困惑而難以置信。他不是那麼聰明的人,疑問會一直留在心裡,宛如一個解不開的結,不過目前,和那個結相比,他更為在意的是,聶懷桑留在金麟臺這件事。

  他可能真的說過什麼不該說的,在大到能將他壓垮的問題與猜測之前,不小心對聶懷桑脫口而出的那一句,在應該沒有記憶的兒時,他也曾經伸出手卻沒能挽留住的背影,始終留在心底。

  ──別走。

  他不記得自己從幾歲開始就不說這句話了,但原因他是記著的,儘管如此,他還是看著莫二娘子一次又一次離開他,還有……他怎麼能對還陌生著的聶懷桑說出那種連親人都無法應允的要求?

  回想起這點,莫玄羽連指尖都動彈不得了,直到面前被陰影壟罩,莫玄羽才回過神一般抬眸,眼前的聶懷桑只是手指動了動,莫玄羽身上和劍上的雨水便都消失了,莫玄羽還愣神著,便聽見聶懷桑低喃道:「原來我其實記得。」

  聶懷桑神色疲倦地回到桌子前落座,單手撐著頭往外頭的雨景看去。

  莫玄羽幾次深呼吸後才下定決心走到聶懷桑面前,支支吾吾道:「聶宗主、之前的事情是我……我的錯,聶宗主不用為了玄羽的夢囈就……不淨世那邊……」

  也不曉得聶懷桑聽懂沒有,莫玄羽揀不著合適的語句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正苦惱著,聶懷桑忽而道:「我不想回清河啊。」

  過了好半晌,聶懷桑才繼續說道:「去哪裡都好,唯獨清河,不想回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那就一直逃啊。」

  「……當宗主,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莫玄羽小聲道。

  「二哥、三哥就什麼都做得到啊。」聶懷桑恍惚地說著:「假如大哥還在,也什麼都做得到吧。我是假的,又不是真的宗主,誰來問我我也只能說不知道,不是我想當宗主的。」

  莫玄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下意識便說出:「我一直以為,謊話說久了,就能變真話的。」反應過來時,他又懊惱起來。

  「假的就是假的,怎麼會變成真的?」

  「會、會變成真的啊。我一直跟自己說,只要不期望爹親看到我,這樣的話,就不會在意了,以前也是這樣,爹親來的時候,娘親就不會管我了,我就想爹親不要來了,結果成真了,可是娘親還是一樣,每天去等,我不是想讓娘親不開心的,所以我又想,爹親會回來的,現在,我在金麟臺了啊。」明明其他人都沒說過的話,看著聶懷桑忽然就都說出來了,但他自己都聽不懂自己說什麼了,聶懷桑又怎麼會聽明白?

  「那你為什麼不期待金宗主看到你?只要你期待的話,假的不是能變成真的嗎?」

  「因為……因為……」因為那是不會實現的願望。瞬間莫玄羽心裡出現了這個回應,但是這個答案不對,他不能跟聶懷桑這樣說,可惜他以前說話對象所說的話,都不需要思考那麼多,他想了很久,思緒一再被雨聲打得零碎,最後他輕聲說:「因為只要假裝自己不想要的話,好像得不到的時候,就也不會那麼痛了。」

  莫玄羽原本以為會被聶懷桑反駁的,聶懷桑還是維持著同一個姿勢,連目光也不曾轉過來,說出口的只是:「我不知道啊。」

  「聶宗主……」莫玄羽未竟的話旋即被聶懷桑的聲音蓋了過去。

  「我不知道啊。」

  「我以前……」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啊。這次三哥和二哥都幫不了我,我這個假的宗主又怎麼可能找出方法,所以我又逃了,可是就算一直逃下去,也改變不了結果,我寧可不去想不去看,也許這樣哪天大哥就會出現把我揪回去,接著一切又會變回真的。現在什麼都是假的。」

  莫玄羽抿了抿唇,明知道對方沒在聽,他還是接著說:「我以前覺得再次見到爹親時,他一定很胖了,不是有句話叫食言而肥嗎?他說會回來,可是他一直沒有回來,娘親也就跟著一直沒有回來,只要我努力的話,爹親就可能再去莫家,那我娘親也能回來了,我本來是這樣想的,不過見到斂芳尊就知道不可能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的話,也只能找別的方法了,找別的方法,讓爹親願意回去莫家,找別的方法、活下去,所以我讓自己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我不想爹親看見我的話,就已經做到一件和以前不同的事情了,那也許、也許事情就會改變也不一定。」

  聶懷桑沒回話,莫玄羽就這麼乾站著,小腿漸漸發痠,但他不知怎麼地就是覺得此時動輒得咎,僵著不敢有再多動作,也是因為這樣,他開始回想起自己說的話,其實自己是照著直覺做了,才想理由,所以每個理由都很笨拙,而且矛盾……他原本就不夠聰明,講堂上授業的夫子說了什麼他也總是記不得。又開始覺得懊悔了。

  而且很奇怪,當聶懷桑說出不想回清河的時候,莫玄羽心裡又有點失落了,本來對方就不可能是因為他一句話而留下來的,原來他一開始就想錯了,羞愧感壓得莫玄羽漸漸低下了頭。

  「莫公子是想說,要是懷桑停止思考大哥回來這件事,也許大哥就會回來,這樣嗎……」聶懷桑瞥了眼莫玄羽嘆息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個……。」

  「因為聶宗主和藍宗主與斂芳尊說完後,還是覺得心情不好吧……我以前也會跑到山裡找一棵最大的樹,然後把心事都告訴它,說完還是沒好的話,就找第二大的樹,再說一次,可是天黑的話,就要回家了,回去睡一覺,通常就好多了,不然就再去找樹……我可能是聶宗主偶然遇到的樹,這樣吧。」

  即便這樣說,聶懷桑也沒有笑呢。

  即便是他說完就覺得太蠢的話語。

  又失敗了。

  脫力的手一鬆,劍便落了地,匡噹一聲,接著莫玄羽也跟著支撐不住跌坐於地,聶懷桑總算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最初的迷茫過去後,聶懷桑問:「你怎麼了?」

  「站太久,沒力氣了……。」

  聶懷桑無奈地走過來將莫玄羽扶上椅子坐下,接著撿起那把劍,望著劍上反射出自己的倒影,扯了扯嘴角。

  當聶懷桑回身將劍放入莫玄羽手心時,說道:「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輕易放下你的劍。……我大哥也說過讓我不可以放下刀,以前我還會忍不住回他:『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接著就被追著打,我總是很想回到那時候,把刀塞回自己手中。」

  「那現在拿起來,來不及了嗎?」

  「太遲了,想保護的,想維持的,破碎了、死了。」

  聶懷桑將離的袖子被扯了住,莫玄羽不知何時將劍放到桌上,轉而伸手抱住聶懷桑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聶宗主活著這件事,光是這件事,我就覺得很重要了,聶宗主是真的,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可是我,真的這樣想。」

  不知怎麼就被抱住的聶懷桑本來反射性想推開,聽了莫玄羽的話後,便不動了。

  「我活著,真的好嗎?」

  碰觸到聶懷桑的體溫下一秒就後悔了的莫玄羽連忙點頭,鸚鵡學舌似地,乾巴巴道:「你活著,真的很好。」

  聶懷桑閉了閉眼後,又一次看往不歇的雨幕,輕聲道:「但是我,又要保不住家人了。」

  

  

  

    



三次元:不知怎麼地就情況又改變了。
本文:已經不知道自己寫什麼了。
後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