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徘徊如初(一之下)

魔道祖師同人‧聶懷桑X莫玄羽X聶懷桑



  雷聲陣陣作響。雖說除了最初那聲雷打得過近以外,剩餘的雷都打在遠遠的天邊而不那麼大聲了,莫玄羽還是因此而聽不清楚雷聲以外的聲音,也隔了好半晌才想起來該要眨眼,眼角餘光瞥見聶懷桑沒能拿住的那些書散落到了地上,好幾本都打開了,露骨的圖畫就這樣展露著,讓人不免尷尬,莫玄羽趕忙從聶懷桑身上下來,半跪著撿拾所有的書冊成一疊,低頭放在聶懷桑旁邊供人小憩的椅子上。

  又過了一段時間,莫玄羽才小心翼翼地抬頭望,看見撐著欄杆站好後的聶懷桑仍舊閉著眼、頭微微偏著,隨後聶懷桑好像說了什麼,但莫玄羽聽不真切,他往前靠,才剛聽懂聶懷桑說的是:「金公子,你還在嗎?我看不見。」大雨便傾盆而落,隨後莫玄羽一陣暈眩,膝蓋一軟,轉瞬消失在空氣中。

  聶懷桑等了良久,張開眼時雖已能視物,但迴廊上也只餘下他了。讓莫玄羽那麼一撞,他頭有些暈,雖然找不到莫玄羽在哪,但目光對上那疊書時,頭再痛也得瞬間清醒過來,趕忙包起書,找了個金氏門生代為轉達離意,便趕回不淨世了。

  ──莫玄羽被灌入鼻口的湖水嗆到用力咳了起來,比起雨水,鼻腔的味道多了腥臭,直到疼痛蔓延過一陣子,他才理解過來自己被丟到了草地上。

  「別讓他死在這裡,扔出去。」隨著金夫人語畢,他被抬起來,摔出後門,青草和泥土的氣味灌了上來,他目光迷離著,可以看見的只有離他最近的幾株草,雖然湖水大多咳出來了,他的意識還是沒能完全清醒,只是身體先一步感受到將雨的氛圍,莫家莊務農,他們看天吃飯的,對天氣變化也更為敏感。所以他是想趕快站起來的,否則等雨開始落的話,他就走不了了,可是所有關節都沉甸甸的,抬不動。

  他好像是被壓進湖裡的,金夫人住的院落裡有座湖,他也是今天才看到的,女眷住的後院他本來就不能進去,只是金夫人的命令不可違,又聽來傳令的侍女說是要他帶金凌去芳菲殿見金光善,他才大意了的。

  本來他就不該想太多的,金凌也不是非要他不可,金凌還那麼小,可能認不了幾個人,只是他常常待在金光瑤身邊,所以金凌才開始跟著親近他而已。父親,父親根本沒什麼想起過他,進了金麟臺以後,他才知曉父親的私生子這麼多,多到他根本不認得誰是誰,他可能只是抱持著僥倖,比如父親說的是隨便讓哪個兒子送金凌過去,所以金夫人想到要叫他。

  第一次見到金夫人時,莫玄羽短暫想過,假如坐在那裡的高貴婦人是母親這種事,隨後他沒想到要躲的一壺冷茶砸了過來,疼痛以及血腥味裡,他聽見金夫人說:「孟瑤當初可是摔下去都沒死的,不要讓我聽見你哭,要哭你就滾回你那狐媚子娘親那裡哭。」這樣的人,不會是母親……莫二娘子不會是這樣的,金夫人也不會當他的嫡母,莫二娘子對他所說的那些不要忤逆主母的諄諄教誨在腦海裡反覆迴盪著。於是他只是更加伏低身子道:「謹遵夫人教誨。」

  金夫人想起他的次數,還比家主多呢。想想很有趣的,明明他都過了修玄最好的時間,家主都還要接他回來,但最常叫他的,卻是百般不待見他的金夫人……他有時候都還會異想天開地覺得,他被接回來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母親以為的父愛、也不是外人以為的為了亂槍打鳥地平衡金光瑤的勢力,而是,根本是為金光瑤擋去金夫人以及其他私生子的怨妒的,唔……不過這樣也算是對金光瑤有所助益了吧。

  明明很好笑的,連金光瑤向金光善提議將莫玄羽接回來的畫面,都短暫浮上腦海了,可是他笑不出來,可能是很昏的關係。金光瑤對他很好的,他知道,只是他需要想點光怪陸離的事情拉回注意力,不然他要昏過去了,那應該就離死不遠了。

  他還想回莫家莊的,他想回莫家莊,帶莫二娘子去別的地方,總會有的,遠一點的地方,看莫二娘子要嫁人,還是他就找份工作養著娘親都好,人只要不怕吃苦的話,總能找到方法活下去的,最近幾年也沒鬧過飢荒,就是農忙時的臨時工也無妨,他也可以做,他想念娘親了,這裡不是他的家,也不會是。

  對了,他好像還想過給誰當家僕……

  有什麼聲音窸窸窣窣地響起了,莫玄羽掙扎著將原本即將闔上的雙眼睜開,卻因為塵土撲面而來,只得又瞇起眼,他彷彿聽見雷鳴,雷鳴後的是一句:「莫公子?」

  莫玄羽用盡最後力氣伸手往前,指尖在眼前人下襬留下了一劃即逝的痕跡,旋即暈了過去。

  聶懷桑維持著微微躬身的姿勢,看著倒在地上的莫玄羽愣了愣,金凌拉扯他的袍角時,第一滴雨也跟著落到他髮梢,聶懷桑下意識打了個避水訣將他們三人護在其內,金凌還一手扯著他的袍子、一手指著莫玄羽,聶懷桑望了望四周,這裡明顯是後門,他們又在女眷後院,聶懷桑不只不能叫人、還得避免讓旁人看見。

  簡直是登徒子了啊。他繼任家主前幹過的荒唐事裡都還沒包括過這一樁呢。

  聶懷桑無奈地嘆息著,金凌還在拉他,聶懷桑無力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鬆開我,我才有手啊。」金凌鬆開手後,聶懷桑半跪下來說:「莫公子,失禮了。」接著將莫玄羽打橫抱起。

  藉著金凌領路,並一路閃躲,聶懷桑在心裡無數次嘆息著,也不曉得金凌是不是真的認識路,他總覺得自己不該來淌這趟渾水。其實他也只是想說都來到金麟臺了,若是金凌在便見上一見,畢竟金光瑤也常常送東西給他,他回一點禮給金凌也是應當,更何況雖然和金子軒沒有屠戮玄武洞那時的過命交情,終歸還是同窗一場,他自己失去了大哥聶明玦都這樣茫然,何況金凌?是以通常只要時間不趕,聶懷桑離開金麟臺前都會見一見金凌的。

  可是吧……知道人在金夫人那裡時,他其實就該直接離開的。偏偏剛好金光善人也在,順手遣人去讓金夫人送金凌過來,金凌到之前,金光瑤已經有事先離開了,金光善面色不豫了半刻鐘後,亦跟著出門了,聶懷桑也不想思考對方是去哪裡,反而還為了不用陪金光善喝酒或聊女人而鬆了一口氣,聶明玦百日才過,聶懷桑不是很想談論這些,家族之事是不得不理,然而旁的,他真的沒有心思,只是主人都走光了,剩他一個客人在場未免尷尬,他原本覺得自己已經相當隨便了,不過金家……他總覺得要是讓藍啟仁知道這件事,是要嘆禮樂崩壞的。

  而金凌一到,態度卻和往常不同,一直拉著聶懷桑走,是什麼事情也不說清楚,但見金凌急得滿頭汗的模樣,聶懷桑只得跟他走了,怎知金凌會拉著他往後院,往後院就算了,還把他帶到後門,然後讓他救人。

  說真的,他身分很尷尬。做為外男,他根本不該進後院,傳出去聶氏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名聲真的會這樣沒了,而且還不知道哪些女眷的名節會因此受損、而需要自盡,況且他站在這裡都聽見金夫人罵人的聲音了,金夫人原本就看他不過眼,聶懷桑畢竟並非嫡妻所生、卻當上了家主,要是再讓她發現自己救了她的眼中釘,這下金夫人要更把他當肉中刺了,光擅闖後院這一條就不知道他會有多少種死法了。

  偏偏又不是完全不認識的人,不救,也很奇怪啊……。金凌怎麼不去拉金光瑤或金光善呢?……呃,好吧,這兩個人當時都不在。況且金光瑤不一定能救,金光善……不一定會救。柿子挑軟的吃嗎?金凌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聶懷桑一路就這麼在心裡自言自語著,總算讓金凌帶到了藥廬去。藥師並不認得聶懷桑的臉,只是因為金凌在才勉勉強強診治的,隨便扔了方子便讓他們可以帶人走了,聶懷桑本來想說接下來就讓金家人自己處理了,怎知藥師連幫忙叫個人來搬都不願,還推說外頭下雨,明明只是一個避雨訣的事情,一個說不定再過兩年連金凌都能打出的避雨訣。

  他想起來那些喚他聶宗主或者家主,但他卻怎麼也叫不動、反而還要受其掣肘的長老以及依附家族,一時氣不過,乾脆把人背了起來,直接讓金凌領著、背回了莫玄羽房裡。直到把人放在床上安置,聶懷桑才開始體會到後悔……他幹嘛要淌這趟渾水?

  聶懷桑抹了抹臉後問道:「等會兒藥煎好,你帶人去拿,好嗎?我去的話,怕是拿不到藥的。」

  金凌用力點頭,沉默了好半晌後,才悶聲道:「謝謝。」

  聶懷桑忍不住笑了,「以前送你那麼多東西,也沒得到過一句謝。」

  「不一樣,你送的比較差。」

  「……我忘記考慮這點了。」蘭陵金氏有錢著,當然聶懷桑送什麼,金凌都沒反應,因為他永遠有更好的。

  「奶奶說他們髒,我不知道。」金凌皺著眉似乎想組織好語言,但見他慘白的臉孔也知道,金夫人此舉是嚇壞他了,聶懷桑輕輕呼出一口氣,將金凌抱上膝頭,用帕子擦過那張汗涔涔的臉。

  「我在你這個年紀時,都還沒這麼聰明呢。」聶懷桑低語道。

  在餵了藥後不久,莫玄羽才醒來,金凌見莫玄羽醒了,塞了一朵粉紫色的矮牽牛……到聶懷桑手裡,接著便轉身離去了。

  聶懷桑茫然地看著手裡的花,又望了望莫玄羽,轉而將花放進對方手中說:「我想他是要給你的。」只是聶懷桑要收回手時,莫玄羽卻輕輕握住他的手。

  「聶宗主,我以前……見過你嗎?」

  「元宵的時候見過啊。」

  「更久之前……見過嗎?」

  莫玄羽也覺得自己又異想天開了,可是,那個「夢」裡,他撞到聶懷桑的時候,會痛,而且……莫玄羽視線挪到聶懷桑唇上,隨後又馬上移開。

  聶懷桑尷尬笑道:「見過啊。……莫公子在不淨世的時候,不像認得我,我想莫公子應該忘了,就沒提了。」

  「……聶宗主當時,把春宮圖冊塞給我,是嗎?」莫玄羽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聶懷桑聽他這樣問,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僵硬了兩秒,隨後緩緩轉開目光道:「那些書,我都燒了。抱歉,那時候,讓你感到不舒服了吧。」

  「……燒了?」

  「大哥身故,繼任家主後,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放縱,便燒毀了……本來以前,大哥就燒了不少東西,我珍藏的書畫、扇子,很多都沒有了。沒想到莫公子還會想起來那時的事情,我當時因為讓閃電傷了眼的關係,過了很久才能看見,但那時候莫公子已經不見了,後來雖然來過幾次金麟臺,不過也沒再見過了,直到三哥帶你去清河。……莫公子?」聶懷桑望向自己被莫玄羽緊抓住的手。

  「聶宗主……我有些怕……。」

  聶懷桑只想到怕是金夫人執行的私刑嚇壞他了,於是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以後盡量不要落單,或者,可行的話,離開金麟臺吧……抱歉,我說得太逾越了。」這是別人的家事,他不該說這麼多的。

  「不是……」莫玄羽眉頭深鎖著思忖片刻後,轉頭面向牆道:「我只是好奇,春宮圖冊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不知道哥的書房裡有沒有?」

  聶懷桑聽了後不免嗆咳起來。

  「你也……太會想了吧,三哥都娶妻了……」聶懷桑才說著,卻想到金氏家主就是個有正妻還外室遍地的人,更別提只是春宮圖這種東西,想到這裡,連他也無法確切說什麼了。

  「娘親也說我老是想太多。」莫玄羽向著牆緊閉起雙眼,他不知道該不該跟聶懷桑說這件事,說了,應該也只會被當成錯覺、記錯了之類的吧。

  可是他分明記得上一秒他才剛把聶懷桑的書收整整齊,下一秒他就回到金夫人所在的院落裡,差點溺死……他記得被按入湖水以前的事情,可是在那個「夢」以前,他記得第一次見到聶懷桑是在清河、元宵;而且會痛的話,就不是夢了吧?

  假如不是夢,那是他短暫回到過去了嗎?

  怎麼可能?

  而且這樣的話,元宵燈會那次不就也是……?可是那次的聶宗主說他不認識莫玄羽……。

  莫玄羽越想頭越痛,胸口也跟著悶了起來,為了緩解疼痛,他急促地喘息起來,反而使得頭更暈,莫玄羽緩緩回過頭,對著逐漸模糊的、聶懷桑的面容道:「別走……。」

  聶懷桑還來不及回應,莫玄羽已經暈了過去,聶懷桑深切地又嘆了口氣,喃喃道:「莫公子,你抓得我很痛啊。」

  手都還沒鬆開呢。

  兩手之間的矮牽牛被擠壓出了花香,不知道等莫玄羽鬆手時,自己手上會不會留下紫色的印子?

  莫玄羽握的是他平時執扇的手。聶懷桑看著莫玄羽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失神起來。

  





  

  


雖然現在講這個沒什麼說服力……希望大家不要太討厭金夫人,其實我覺得她很可憐,這不是惺惺作態,只是我比較常遇到這樣的女性而已,我不會說她是對的,只是人之常情,雖然換成我的話一定是去宗祠上吊的那個,這樣殺傷力比較大(不你畫風又變了啊)這個議題好想深講……但我看了看圈裡的風氣,我覺得我閉嘴比較安全。總之,我說的不要罵角色,包括金夫人。想到金夫人的事情我就氣悶。
我的文筆到底為什麼可以短期間退步那麼多(看著去年九月初的文,陷入深切反省)
然後我不知道我可以講是什麼電影了沒有,有人猜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