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緣慳一念〉番外:知否?知否?(零號機版/限)

魔道祖師同人‧莫玄羽X聶懷桑

  • OOC
  • 零號機版(限制級意味),同人板跟lofter是盡力清水的初號機版,為了流暢性,第二段的故事和零號機版會有不同的地方。
  • 《緣慳一念》的番外,羽桑版本,跟瑤羽那篇是平行結局,但要當連貫應該也是做得到的,就是麻煩大家不要留像是「綠了」這種留言,我純粹是希望莫玄羽不管在哪個結局都能幸福而已。
  • 忘羨串場。
  • 幕後閒談可能有一點點瑤羽。
  • 有些對於原著沒特別描述的人的私設,也不存在詳細設定的地圖,有自創角色。
  • 聶懷桑視角。主題BGM(?):illion - Ai waguma
  • 部分概念改自《六爻》。
  • 對於追到最後一篇的諸位致上無盡感謝。




  

  ──只要後悔……

  當早晨來臨時,女兒牆上以及枝頭站的鳥兒都吱吱喳喳地吵了起來,聶懷桑張開眼,第一眼看清楚的是枕邊的掌心,上面有著桃紅色的月牙,聶懷桑失神了半晌,才從床上起身,披散的長髮從臉前以及肩上散落,他隔著紗帳看窗櫺透進來的光,腦子裡想著要去金麟臺……啊,不用去了。他又想,姑蘇……不能去了。

  聶懷桑呆坐在床沿好一會兒,才抬手撥開紗帳,輕紗從手臂滑落的觸感有些像花瓣,他頓了頓,起身盥洗後,落坐於書房,親手寫就請柬,交由門生送往雲夢。

  隨後他趴了下來。外頭陽光正明媚著,蟲鳴鳥叫不絕,也有前一天落雨洗滌過空氣的清新,往日這種時候,他應該出門的,去蘭陵、去姑蘇,現在都不用了,也都,不能了。

  闔起的扇子靠在桌面上翻動著,一聲響、兩聲響,直到有門生提到有其他家主要問封棺大典的善後事宜、以及歸附問題,他才從書房離開。往日看他不起的其他鄰近家族,這會兒總算想起來,清河聶氏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了,紛紛前來歸附示好,這可比以前把事情都推給金光瑤以及藍曦臣時麻煩了,版圖不是越大越好,也得有取捨,否則管不過來而生的暗流以及不滿,都可能成為沖刷聶氏權力基石的洪流。

  他手中扇子開了又闔,開了又闔,最後用話把那些人繞進死胡同,說白了就是容後再議,便離席了。什麼叫三不知,縱然三不知也有他的道理,但現在這些人只會以為他還是好拿捏的,這樣挺好的,做起事情來方便。

  聶懷桑走進庭院之中,看著花團錦簇、百花爭妍,這些從來都是他打理的,聶明玦只懂武,剩下那些細膩的事情,一開始是幕僚處理,在聶明玦與金光瑤、藍曦臣義結金蘭後,事情越發多了,聶懷桑也被拉著要做些瑣碎的事情,像花,聶明玦哪裡知道清河的土壤氣候適合怎樣的植栽,又怎會耗費精力去呵護一株水土不服的植物?當然這件事可以交由主事去做,不過內宅事務原就繁雜,聶明玦當初也是多存了一份心,要聶懷桑放棄原本那些對精緻風雅之事的,所以才交到他手上。

  不過,現在可能也要有所改變了。

  聶懷桑吩咐下去後,沒過幾日,原本雅致的庭園已經變成坑坑窪窪、慘不忍睹的模樣,花也經由聶家主母分送給交好的夫人小姐了。聶明玦的母親寬厚,不像金家那麼多事,聶明玦死後,聶家沒有一朝墮落至萬劫不復,除了蘭陵金氏與姑蘇藍氏的幫襯以外,也少不得聶家主母除了主中饋外,還藉由夫人外交獲取情報及交情,這才穩住了聶氏根基。

  清河聶氏能有今天,不只是他的隱忍換來的,還有許多老下屬的拚死相護,嫡母的支持與支援,聶懷桑每每說希望大哥還在、大哥才是最適合的人,這些都是真心實意的,現在的日子並非他所求,只是不得不求,不求,聶氏滿門無法在玄門中苟延殘喘下來,對金光瑤的報仇,最主要是為了聶明玦,剩下的是為了聶氏存亡,旁人可以看不明白,但再如何,他都是聶氏家主了,不能再如往常那般看什麼是什麼。

  他側著頭望向難看至極的庭院,忽而對身旁的主事道:「往後都不必再請戲班過來了,若是夫人那邊有需要再請就好。」

  「是。」主事恭恭敬敬道,接著又遲疑問:「宗主,這裡真的要改種朱槿嗎?」

  「也該換個新氣象了,朱槿不適合清河的氣候,但我信任你的能力。」

  「感謝宗主抬愛。」

  「你下去忙吧,我這裡沒什麼事情。」

  「是。」主事行了一禮後便退下了,聶懷桑則繼續凝視著庭院,不多時,前往雲夢送請帖的門生回來向他稟告了,果不其然,江澄生氣了。

  「宗主,這般該如何是好?」

  「不用如何辦,順其自然便好。」聶懷桑抬手折了幾瓣桑葉。事實上,江澄不生氣,才真會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金家跟江家,他都沒有要特別打壓的意思,金氏裡他最要對付的人已經交給聶明玦了,剩下的,蘭陵那邊會自己把自己搞垮,雲夢江氏向來獨樹一幟,在仙門百家縱橫捭闔,縱然不依靠別家勢力,也不是會輕易倒下的,唯一的弱點只在後繼無人,但這是江澄要煩惱的事情,不是他的,不談魏無羨在復仇一事上的幫助,單憑過往在姑蘇聽學時的交情,聶懷桑也不會特意去動江家,況且,江澄不是好惹的,否則金凌怕是連家主之位都取不到。

  要讓江澄明白這點,不是直接以言語訴說,而是要實際作為,讓江澄慢慢理解自己確實無心與蓮花塢為敵,因此這事也不急,不過另一件事情,倒是有些急了。

  聶懷桑並沒去管門生的疑惑,帶著桑葉去了自己母親的故居,他在那裡養了蠶,雖有專門負責取蠶絲的養蠶女,不過他偶爾還是會親自去餵。事事都是環環相扣的,今日這些蠶食用了他聶家所種的桑葉,卻也注定了牠們無法成繭的命運,「春蠶到死絲方盡」,這話說得不對,真正的蠶吐絲是為了將自己結成繭,最後破繭成蛾,只有被豢養著、不使其結繭的蠶以及無法自繭中脫出的蠶,才會吐絲至死方休。

  他餵食著這些蠶時,也會聯想到自己的狀況,他也是被軟土深掘,卻做為最後取蠶絲的人,這些蠶絲到底還是做成了衣料,而蠶到死不過為人作嫁。

  聶懷桑看著這些蠶,心裡卻生了其他的念頭。

  比起蛾,他還是喜歡蝴蝶多一些。灰撲撲的蛾,那是要撲火的,蝴蝶撲花要好看得多,以前他也喜歡在扇子上畫蝶、繪花,蝶去就花、花去吻蝶,多好看,怎麼也都不會灼傷了自己,明麗的陽光也好看過雨夜裡點的燈,淌到蠟炬成灰淚始乾,飛蛾也成了一團被火燒灼的黑。

  但這些話,以後都不能說出口了。以前是聶明玦燒了他心愛的那些小玩意兒,但在聶明玦死後,是他親自將這些封棺入土,偏偏唯有一事,縱然他填了土,還是時不時會讓大雨沖刷出邊角。

  看戲文、聽曲兒,這類事情往後是沒必要再裝了。聶懷桑離開後,手中摩娑著扇子,忽覺陽光過分刺目,只想要是等等能有大雨便好,隨後暗自笑起自己的蠢,展扇步入庭中。

  數日過去,他在前往茶肆途中,忽然讓一隻紙鶴撞了,聶懷桑眼見身邊並無孩童,其上又附著著微弱的靈力,便拆開了紙鶴,鶴裡有字,指明了附近的涼亭一聚,聶懷桑心裡鬆了一口氣,卻也多了個心眼,唯恐是騙局,因此也沒撤下隱在暗處保護的下屬。

  他信步走過去,清河的市集愣是讓他走出了揚州煙花三月的閒適,在即將到達涼亭時,有一人朝他衝過來,臉上擦滿了紅紅白白的胭脂水粉,笑容帶著幾分傻氣,聶懷桑只是眨了眨眼,神色一變未變,朝對方一禮道:「魏兄,別來無恙。」

  魏無羨見他這樣反而有些愣了,問道:「欸,我說,我這扮相應該也是挺像的了吧?」

  「魏兄說笑了。」

  「為什麼啊?」魏無羨思索著,而藍忘機自涼亭內走出,擦起魏無羨臉上的胭脂,魏無羨不依不饒道:「藍湛,你說是為什麼啊?」

  「不知。」眼見這胭脂並非擦拭即落,藍忘機顰眉。

  「那個,藍二公子,這胭脂直接擦是擦不乾淨的,要用些水。」

  「多謝。」藍忘機說著捻了聚水訣,沾濕了巾帕擦洗掉不知該不該稱為妝容的色彩,還回他一臉素淨俊雅。

  魏無羨從藍忘機手中掙扎出來後道:「所以,聶宗主特意寄請帖到雲夢,所為何事?」

  「魏兄與藍公子,打算在這裡相談嗎?」

  魏無羨微微皺眉,擺手道:「哎呀,罷了罷了,你都找到雲夢了,肯定是什麼隱蔽的事情,去不淨世說吧。」

  「嗯。」

  「多謝二位體諒。」聶懷桑朝兩人一禮,便側身一請,三人前往不淨世。走進不淨世時,魏無羨總覺得哪裡說不出的怪,雖然他沒怎麼來過不淨世,但就是……哪裡呢?眼見魏無羨張望起來,藍忘機便道:「庭院。」

  「啊,原來如此。」魏無羨點點頭。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不淨世正在重植植栽,現在只有綠葉,還沒有紅花。」聶懷桑歉笑道,將他們二人帶往議事廳後,請他們稍待片刻,接著進了書房,挪開扇架以及其後的無數盒子,敲開暗格,取出一沓陳舊的紙,他望著紙失神良久後,才將暗格以及其他東西歸位,走回議事廳。

  議事廳內藍忘機似乎還在研究魏無羨臉上有什麼沒卸乾淨的地方,聶懷桑想了想,便道:「那個,讓我看看吧。」藍忘機沒說話,但魏無羨已經朝他招手了,聶懷桑走了過去,只一眼,便點了點自己的唇邊眼角道:「這兩個地方需要多一點水,按著久一些再擦。」

  「你行啊,卸妝你也懂。」魏無羨任由藍忘機擦著臉,一邊道。

  「只是稍微有些概念而已,魏兄過譽了。」聶懷桑點頭示意後,回到他們對面的位置。

  直到兩人弄好後,魏無羨才問道:「所以你找我什麼事?江澄一見到我,可是就拿請帖往我臉上丟,不是什麼大事的話,我可得找你算帳。」

  聶懷桑垂眸對上那沓紙,輕聲喟嘆後才道:「我想託魏兄與藍二公子替我尋一魂魄。」

  「魂魄?誰的?」魏無羨好奇道,藍忘機則又皺眉了。

  那也是自然,如今藍曦臣的消沉,要究責,聶懷桑逃不了干係的。

  聶懷桑眨了兩下眼,才抬眸對二人道:「莫玄羽。」

  魏無羨原本就是一邊喝茶一邊聽的,這下子被聶懷桑的答案嗆到,咳了好幾聲,藍忘機拍了他好幾下,他才緩過來。

  「你,找莫玄羽?不是吧?」

  「想來,依魏兄與藍公子的反應,應當是把事情猜了七七八八,」聶懷桑斂眸呼出一口氣,取起紙疊遞給魏無羨道:「這是當年魏兄認為無用便扔給我的草稿,其中有一法可聚魂,不知魏兄如今認為還合不合用?……自然,不會以魏兄為媒,請藍公子放心。」

  「我這記性……」魏無羨嘆息道:「我就說呢,獻舍這種詭異的手稿,金家有就算了,金家人的腦子大多與眾不同,但清河這種治家風氣,你怎麼會看到,原來還是我的關係。」

  「魏兄認為不可行嗎?」

  魏無羨大大嘆了口氣,用聶懷桑珍藏許久的手稿搧著風問道:「我說,你找莫玄羽幹嘛?」

  「魏兄認為,懷桑找他能做什麼?」

  「我哪知道,你小子能耐了啊,還把問題丟回來給我。」魏無羨白了他一眼道:「金光瑤都死了,你還要找他做什麼?」

  站在魏無羨的立場,他最開始被莫玄羽強行獻舍的時候,那可是比被強嫁還冤,但如今,也是因為這樣,他見到江澄把蓮花塢打理得井井有條,他看見金凌長成多好的孩子,他知道當年那個愛抱大腿的溫苑成了藍家溫柔的好苗子,還有藍忘機……沒有莫玄羽,他可不知道藍忘機幹了那麼多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也不會知道藍忘機是這樣的藍忘機,所以現在的話,於他而言,莫玄羽也算有一份恩,自然不會這麼輕易把魂賣出去,況且他現在靈力還沒回來,問靈還是藍忘機做比較合適,他可不能代替藍忘機回答。

  「正如魏兄所言,懷桑……已經無事找他了。」聶懷桑替魏無羨斟了一杯茶,推過去後,比了個請的動作,接著道:「自然,也不會害他。」

  「是他自己選擇魂消天地,既然是他的選擇,你又有何資格替他變更?」

  「莫公子他這一生除了在金麟臺那些時日以外,一生都活在陰暗裡,若是能還給他一些陽光,也算是報恩了。」

  「你這邏輯……根本是強娶強嫁強報恩吧?」魏無羨不贊成地看著這位昔日同窗,雖然聶懷桑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但也算不上真的有多少恩怨,所以聶懷桑投請柬時,才能投到雲夢而不是姑蘇。

  「懷桑這輩子強求的事情有許多,倘若莫公子不願待在不淨世,懷桑也會為其安排居所,供應衣食無虞,絕無半分勉強,只要莫公子能在清醒的狀態下,重新做一次抉擇,懷桑便無憾,無論結果為何,俱不強求。」聶懷桑筆直地望向魏無羨,那眼神中沒有三不知的軟弱可欺,沒有昔日聶家二公子煙波爛漫,只剩下作為一個宗主該有的決斷。

  魏無羨忽然問道:「聶宗主,可後悔過?」

  「魏兄這說的是什麼話呢。」聶懷桑尷尬而慌亂地苦笑,隨後那表情像被融化了般,只剩一片空白,他反問魏無羨:「只要後悔,就能當作沒發生過嗎?」

  這句話是所有人的心結,魏無羨亦然,他一時愣住,不曾想過這句話會出自聶懷桑之口。

  藍忘機伸手按住魏無羨,警告地看向聶懷桑。

  「懷桑說的,只是自己的事情,還請藍公子莫怪。」聶懷桑低頭從袖中取出一個分明有些年歲卻被保存得很好的荷包,荷包上頭繡了一朵精緻的金星雪浪,推往魏無羨面前道:「這是莫公子用過的東西,裡面放了懷桑的血,當初莫公子在施行獻舍術時,身上也帶著懷桑的血,因此,直接以懷桑作媒引便可,請藍公子以及魏兄不必擔心。」

  魏無羨並沒有拿起那個荷包,只問:「你早就有所準備?」

  「是。」

  在莫玄羽要求他讓其斷念那天,離開前,聶懷桑便在給莫玄羽的胭脂裡滴了血,吊住莫玄羽的魂魄,雖然他不知道吊住了多少,至少不會全數回歸天地,只要不是全部,就有轉圜之機,當初他的選擇只有兩個,劃掉莫玄羽或者劃掉金光瑤,他只能選擇其一,宛如昔年,他只有縱任聶家衰敗,或者隱忍苟延殘喘兩個選項,他應該果決,但在意識到自己對於莫玄羽選用的是「犧牲」這個詞的當下,便已經昭示了自己會選擇第三條路,就如同他不會讓聶家成為歷史洪流中的一筆單薄名字,韜光養晦的日子總有結束的一天,清河聶氏,終究會再次浮上檯面一樣,他選了第三條路。

  他自我質疑過,但總得一試。

  「藍湛,你怎麼說?問靈是你的專長,可不是我的。」

  「嗯。」

  「等、等等,你答應了?」

  「你想知道的事情……兄長也想知道。」藍忘機緊緊皺著眉,似乎極不情願。

  「澤蕪君……那是。」

  在觀音廟那一夜以後,雖然一切看似塵埃落定,但也因為事事牽涉到莫玄羽,魏無羨便越來越覺得奇怪,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麼莫玄羽恨的人都是莫家的,而金家一個也沒有,他絕對有足夠理由去恨金光瑤。

  而實際上早在聶懷桑提起以前,魏無羨便請藍忘機問靈找看看莫玄羽的魂,反正他們橫豎也是要逢亂必出,萬一他的獻舍研究錯了,其實莫玄羽的殘魂還在呢?

  不曾想到,原來這個問題,以前的自己幫他解決了。他就說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現在他想起來了,聶懷桑手上的是初稿,魏無羨寫著寫著越來越覺得這種禁術太莫名其妙了,要就學他,修鬼道,用自己的手報仇,要就學江澄,從谷底爬起來,獻舍用自身精魂為代價,這種事情太詭異了,就算有解,但誰會用到啊?結果就把初稿隨手扔給聶懷桑了,後來某天閒著無聊又寫了一份更深入的研究,原本初稿這份反而在寫到要以自身靈魄為祭以前就扔給聶懷桑了。

  而莫玄羽,大約也可以回答藍曦臣一些關於金光瑤的問題,所以藍忘機才會答應。

  總之,試試吧。

  現在有聶懷桑的血以及莫玄羽用過的東西做媒介,要招靈會更加容易。

  「先說好,我可不保證,別讓我負責。」

  「只要魏兄與藍公子願意嘗試,懷桑已是感激不盡,若二位有任何事情需要懷桑幫忙,懷桑也定當盡力。」

  「懷桑兄,你這個人還是讓人看不透。」魏無羨搖了搖頭。

  「又有幾人,真能看得明白自己?」聶懷桑微微一笑,送走了他們。

  朱槿很快便會開了。

  聶懷桑輕輕捧起懨懨的朱槿葉子,溫柔道:「待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他可以等,繼續等,當初他等了五年,而現在的他會更有耐心,只要莫玄羽願意回來,藍忘機也等了魏無羨十三年,人生需要的等待太多,要是能等到便是萬幸,倘若等不到……這一世等不到,便等輪迴後再還給他吧。

  只消等待的事情不難,難的是,知道金光瑤的事情以後,他不曉得,莫玄羽會怎麼做了。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朱槿不知花開花謝多少回後,藍忘機和魏無羨帶回來了一個鎖麟囊。

  「就這些了,可能沒有用。」

  聶懷桑本來想要去接,但魏無羨道:「我只是剛好路過告訴你一聲,我可沒說要給你,這是我恩人的魂魄,我當然得自己帶著,免得你又想到什麼去折磨他。」

  「魏嬰!」

  「藍湛,我們說好的,你安靜一下。」

  藍忘機危險地皺起眉,魏無羨只當不見。

  「懷桑已大仇得報,沒必要害他。欠他的,自會盡數奉上。」

  「這魂魄殘缺得厲害,你放再久也養不回來的,不如我帶著,說不定我哪天找到辦法呢?溫寧那時候我也是摸索很久才找到辦法的,那還是胡亂中弄出來的,這種事,我還是比你專業。」

  聶懷桑緩緩搖了搖頭道:「魏兄,辦法不是早就有了嗎?」

  這次換魏無羨顰眉了,「你可想清楚了,這辦法不一定是唯一的,但你這樣做了,就回不了頭了。」

  「在懷桑身後的,從來不是回頭路。」

  魏無羨嘖了聲,便把鎖麟囊拋給聶懷桑。

  他覺得他也是很倒楣了,昔年的同窗都變了樣,雖說和江澄是有好轉了些,藍忘機就這樣直接變成自己道侶了,但金子軒死了,留下金凌,金凌和他之間也還有些不大不小的疙瘩,聶懷桑現在又要走死路。

  這魂魄吧,他本來是想自己帶著的,但藍忘機不讓,他擔心莫玄羽的魂魄一個不好就奪回原身,因此他們才把莫玄羽的殘魂帶來,只是魏無羨就是有那麼些不情願,還得再測試看看聶懷桑,不然他也不放心就這麼把莫玄羽就這樣放在清河不淨世。

  「要是魏兄不放心,」聶懷桑取出一塊令牌道:「持有這塊令牌,可隨意進出不淨世,不受結界干擾,魏兄可隨時過來檢閱。」

  魏無羨跟藍忘機均是一愣,哪有人就這樣把自家門戶洞開的?

  「懷桑在莫家莊以及蘭陵都招過魂,甚至想過乾脆解了不淨世的結界,這樣他要找我索命也方便。」聶懷桑笑了笑,也不管這兩個人開始背後發毛。

  魏無羨很想說:「懷桑兄啊,你怎麼比我還像修鬼道的?」但他還是絞著藍忘機的袖子,勉強嚥下這句話。

  此後聶懷桑腰間多了一個鎖麟囊,聶懷桑養了很多年,才把莫玄羽的魂魄養起來,這段時間斷斷續續地,藍忘機他們也尋得一些殘魂,有些是莫玄羽,但有些不是,不過原本的莫玄羽是不可能回來了,聶懷桑也無所謂,當初莫玄羽在莫家莊時,本來就也是癡傻的,那五年光陰,他習慣了。

  他將新取得的魂魄按入一塊翡翠裡,再劃開指尖,讓自己的血滴上翠綠的玉石上,翡翠彷彿有靈,不多時便吞嚥下他滴落的所有血液。常言道玉可養生、養心、養魂、養德,只是養的都是配戴者,所以他以血為引,反過來以自身精血養魂,這確實離鬼道不遠了,可他甘之如飴。

  為了有足夠的靈力進行這件事,他甚至開始練刀法,循序漸進地、不使戾氣襲心。此間朱槿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那翡翠漸漸有了人形,顯出紅潤膚色,聶懷桑在自己的臥房內安置了矮榻,玉就放在那裡,他每天會和玉石說說話,大半是自言自語,也沒想過要回應,劃開指掌流下鮮血時,他覺得自己在餵養的其實是自己的希望。

  聶夫人也把他叫去過幾次,問過他成親生子的事情,聶懷桑只說隨緣,他知道聶明玦的驟逝讓聶夫人怕了,這件事情他也有在處理,只是還得找一陣子。

  他取了壺酒,攬了翡翠去到庭院,他坐在池畔的石子上,一邊飲落甘醇佳釀,一邊笑得如桃花綻放般好看,他對著玉石說了說聶夫人的話,然後又提到自己的母親,最後說:「莫公子,我和金宗主說說你們以前的事情好不好啊?他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聶懷桑又喝了一口酒,說道:「不用去蘭陵了,蘭陵那邊的桑槿也是溫室和靈力養出來的,懷桑在不淨世也種了,你醒來就能看見了。」

  「莫公子,我啊……我快把能說的話都說完了,你要醒了沒有?」聶懷桑側頭枕在屈起的膝蓋上,輕輕撫了撫翡翠。

  「是要怪我,還是要我償命?……我在等你醒來呢。」

  他在池畔睡了過去,直到有雨滴到身上,他才抱著玉石回房,那天實在醉糊塗了,他直接摟著翡翠睡下,夢裡隱隱約約又是莫家莊,莫玄羽的擁抱有泥土的味道,牡丹的香氣飄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聶懷桑聽見自己說:「莫公子,我帶你回清河,好不好?」那是他一直想說,卻一直沒有說的話。

  那天之後,他每個晚上都抱著翡翠入睡。

  金凌成親的那一年,已經看起來完全是莫玄羽的那玉石開口了,一開始只是金石交叩的聲音而已,後來漸漸聽起來隱隱像是某種人聲,他想下床,但關節還沒磨好,差點就要摔了,聶懷桑趕忙抱住他,讓他撐著自己坐回床上。

  「那個,莫公子,你還……認得我嗎?」

  莫玄羽艱難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皺眉,但看上去還是空白的表情,聶懷桑便道:「我是聶懷桑,莫公子,你不用勉強的,慢慢來就好。」然後輕輕摸了摸莫玄羽的頭,轉過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桑……槿……?」

  聶懷桑一頓一頓地轉過頭,泛紅的眼眶裡還有未掉的淚水,他好幾次聲音都不能好好發出來,過了半晌他才道:「我是懷……」然後他忽然笑了,躬身問莫玄羽道:「你喜歡桑槿嗎?」明明是笑著的聲音,卻帶了一點哽咽。

  「你……桑……槿……喜、歡。」

  聶懷桑輕輕抱住莫玄羽,接著一點一點收緊雙臂,嗓音悶在莫玄羽耳畔:「嗯,喜歡。」

  後來,聶懷桑將莫玄羽養在不淨世,從來也不讓他出去,到聶懷桑身死,莫玄羽都不知道金光瑤的死訊,但聶懷桑也是,從來不知道莫玄羽到底記不記得金光瑤,莫玄羽經常發呆,有時候忽然衝上來抱他,就好像他們還在莫家莊一樣。

  「欸?」

  「怎麼啦?」

  「最後花枝有原諒桑槿嗎?」

  「原諒?」男子微微偏了頭問:「這個很重要嗎?」

  「當然啊,沒有原諒就不是幸福美滿的結局啊!」

  「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啊。」男子困惑地笑道。

  「可是……這樣桑槿會幸福嗎?」

  「而且,花枝沒想起來嗎?花枝沒想起來的話,不是太可憐了嗎?」

  男子噗哧一笑,把兩隻小的一起抱住,說道:「唉,你們怎麼那麼可愛啊。」

  「家主說男生不可以說可愛!」身穿蘭陵金氏校服的孩子用剛才壓著另一個孩子舉高了手發問時的神情不滿道。

  「我是很認真問的!」身穿清河聶氏校服的孩子也鼓著雙頰,滿臉委屈。

  「說什麼呢,很幸福啊。」男子溫柔笑了起來,然後他看見有個穿蘭陵金氏校服、額心一點硃砂的人朝他走來,他恍然想起十四歲那年的莫家莊,有個人也是這樣朝他走來。

  他轉頭對金家的孩子道:「金宗主來接你啦。」

  金凌走過來牽走了那孩子,朝男子點了點頭,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的樣子。

  「金宗主,可是有什麼問題嗎?」

  「聽你這樣叫,我實在習慣不過來。」金凌按了按自己的脖子看著旁邊道:「我說,你應該換個人供血也可以吧?」

  「以前你都叫死斷袖、死瘋子十年了,也沒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吧?」男子尷尬地笑了笑,接著道:「是可以換人,可是,阿凌,我怕我待在這裡太久,他找不到我啊。」況且這一供血,就得是一輩子的事情,沒有誰會再用一輩子去保留他的魂魄的。後半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

  金凌又嘖了聲,拉著還想留下的孩子便離開了。他則摸了摸留下來的孩子的頭,那孩子吮著自己的手指看他,模樣有些像縮小版的聶懷桑。

  他有些想笑。

  然後他抱起那孩子,就像昔年他抱起金凌一般,看黑鳳蝶在勝放的朱槿上飛舞著。

  緣分、恩怨總歸是生生滅滅,生命與時光則是轉機,這一生,很充實吶。

  

  

  莫玄羽醒來的第三年,從走路到說話大致上都沒問題了,聶懷桑也總算知道莫玄羽當初說的那句話,意思是:「如果你是桑槿的話,我就喜歡。」知道的瞬間,聶懷桑先是撇開臉,然後蹲了下來、雙手抱頭。莫玄羽奇怪地看著他的動作,本來想學,但這個姿勢要蹲很深,對膝蓋的負擔太大,所以被聶懷桑攔住了。

  聶懷桑一手搭著另一手上臂,大半臉都擋在手臂之中,不過莫玄羽還是看出來他臉紅了,他伸手碰上聶懷桑的臉頰,莫玄羽的手還是冰涼的,但隨著放著的時間越久,便越和聶懷桑的體溫同步。

  「好燙。」

  「呃……是啊。」聶懷桑偷覷著他道:「那個,可以,放開了?」

  「為什麼那麼燙?」

  「……那個,可以不要問嗎?」

  「為什麼不能問?」

  「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聶懷桑不小心便又把舊時的口頭禪拿出來用了。

  「那我跟桑桑都不知道了。」莫玄羽笑道,雖然表情還是有些僵硬,但起碼看得出來是在笑一點了。

  「不是桑桑,是懷桑。」聶懷桑悶聲道。

  「你也可以喊我羽羽啊。」莫玄羽雙手撐在膝蓋上,歪頭道。

  「羽……我還是喊你莫公子吧。」聶懷桑又把臉埋回臂彎中。

  「那我得喊你聶公子了。」

  「你可以喊懷桑。」聶懷桑無力道。

  「我喜歡桑桑。」

  「唉……」莫玄羽的腦子也是玉石構成的吧。聶懷桑氣悶地想。

  可是看一眼莫玄羽的笑容,又明白自己明明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有點,羞窘吧。

  這樣的事情常常發生,以至於聶懷桑開始懷疑起自己到底哪裡有問題,在莫玄羽面前,他似乎就會變回以前那個自己,但莫玄羽也不會笑他,他只會說我們一樣。

  「莫公子……」

  「羽羽。」

  「那個……」

  「羽羽。」

  「……玄羽,那個,今天還唸書嗎?」

  「要!」莫玄羽大喊一聲跑到聶懷桑書桌旁邊的椅子坐下,坐姿端正得很。

  聶懷桑扶著柱子站起來,展扇搖了幾下,搧去熱氣,緩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眼今天莫玄羽拿給他的書,是《說苑》,本來這也沒什麼,但書裡還夾了一頁桑葉,一翻開就是〈善說〉第十三則,聶懷桑看完後,嘆了一口氣問道:「魏兄他們來過了,對吧。」

  莫玄羽歪頭笑道:「很多書,桑桑唸好聽。」

  聶懷桑抿了抿唇,才放棄般地開始唸道:「襄成君始封之日,衣翠衣,帶玉劍,履縞舄,立於遊水之上,大夫擁鍾錘……『君獨不聞夫鄂君子皙之汎舟於新波之中也?乘青翰之舟,極䓣芘,張翠蓋而㩉犀尾,班麗褂衽,會鍾鼓之音,畢榜枻越人擁楫而歌,歌辭曰:「濫兮抃草濫予昌枑澤予昌州州𩜱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踰滲惿隨河湖。」鄂君子皙曰:「吾不知越歌,子試為我楚說之。」於是乃召越譯,乃楚說之曰:「今夕何夕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吾少之時,亦嘗以色稱於長者矣。未嘗過僇如此之卒也。自今以後,願以壯少之禮謹受命。』」

  「不對。」

  「不對?」

  「魏公子說,《越人歌》要用唱的。」

  「我不知道曲調啊。」

  「你平常彈的那個,不能嗎?」

  聶懷桑平常彈的其實是清心音,藍忘機告訴他,莫玄羽的魂魄對清心音有反應,所以後來在替莫玄羽定魂時,聶懷桑也是彈奏清心音,不知道是為了讓莫玄羽早日想起來、還是他看著聶懷桑便想起自己,藍忘機曾經稍微指點了一下聶懷桑。

  「音對不上啊。」

  莫玄羽哼了幾個音後,隨口唱起:「今夕何夕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唱完後他轉頭看聶懷桑,聶懷桑又臉紅了。莫玄羽偏頭問道:「為什麼啊?」

  「莫公……」

  「羽羽。」

  「咳,玄羽,這首是情歌啊。」

  「情歌?像『連就連,我倆結交定百年,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嗯。」不要說著說著就又唱起另一首情歌啊。聶懷桑總覺得有點招架不住,為什麼呢?

  「像『跑馬溜溜的山上……』」

  「可以了,」聶懷桑伸手擋在莫玄羽面前道:「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就可以了。」

  「我不明白啊,為什麼要蓋被子?」

  「這個……」聶懷桑展扇視線轉往一旁道:「公子皙向越人船夫蓋被子的意思是,我願與你行周公之禮。」

  「周公之禮?」

  「……做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莫玄羽眨了兩下眼睛,猛地站起來跑開了。

  聶懷桑呼出一口氣,莫玄羽再問下去,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翻了翻其他被莫玄羽放在桌上的書,《詩經》、《古詩十九首》被夾了葉子的都是情歌,他開始後悔把令牌給魏無羨了。

  聶懷桑揉了揉額頭,旋即天地一暗,聶懷桑一愣,抬手拂開眼前黑暗,才看到那是自己床上的被子,而莫玄羽隔了被子抱著他。

  「莫公子,魏兄其實跟你解釋過這段的意思了吧?」

  「嗯,但是他說,我要等桑桑親口說,我才能蓋你被子。」

  「那個,你為什麼要蓋我被子?」

  莫玄羽又放了點重量在聶懷桑背上,靠在聶懷桑髮上道:「和你做夫妻啊。」

  「你,還不知道做夫妻的意思吧?」

  「魏公子有給我書,我知道。」

  魏無羨給的書啊……。

  他還是把令牌收回來好了。

  「桑桑,你不想跟我做夫妻嗎?」

  雖然現在的莫玄羽大概是他十四歲時的身量,但終究身子是玉石所砌,挺沉的,聶懷桑被他壓得有些無法呼吸,最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等你喊我懷桑,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可好?」

  莫玄羽點點頭,從聶懷桑身上下來,聶懷桑剛要用雙手將被子往後撥,莫玄羽卻繞到他面前,揭了那件被子,弄得好像在掀蓋頭一樣……。接著莫玄羽雙手捧著他的臉笑道:「懷桑。」

  心臟有點不好。真沒用。

  後來的聶懷桑用了很多藉口,比如等你長大、等你長髮及腰、等你身高到魏無羨的程度、等你看完幾本書、等你、等你、等你……諸多的拖延,莫玄羽都一一接受了,奇怪的是,聶懷桑也沒多餵血給他之類的,可他就是長高、長壯、頭髮也長了,聶懷桑很迷茫。

  他一次拖過一次,和莫玄羽之間本就是已經大半時間耗在等待上了,按理來說不該如此,但唯有這件事,他始終不肯退讓。後來莫玄羽說話也不像小孩了,表情也豐富了,已經看不太出來和常人的不同,不過時不時拿被子蓋他這件事,彷彿一個習慣、一個執念,怎麼也改不了。

  那天聶懷桑又一個人坐在池邊石頭上飲酒,這裡看得見分給莫玄羽的書房裡燭火明亮著,他便也不拿燈籠了,其實從莫玄羽醒來以後,除非應酬必要,他很少喝酒了,但他看著莫玄羽逐漸長成了當初獻舍時的模樣,他又覺得心中彆扭,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莫玄羽要是生在普通人家,也不用大富大貴什麼的,只要養得起孩子的普通人家,他生長在那裡都該是惹人憐愛的,莫家或者金家的情況太過奇怪,否則,比如生在聶家、生在江家,莫玄羽都是個能讓小姑娘心生愛慕的,要找人結親也不會太難,現在莫玄羽只是因為出不了不淨世,心裡才會惦掛著要和他當夫妻的事情,要是出了外面,看見更寬廣的景色,又怎麼會想到他?

  況且莫玄羽現在還是小孩子心性,哪裡會想那麼深的事情,等他更成熟些,也可能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斷袖,他不否認讓莫玄羽回來是有自己一份私心,但主要還是希望能讓他有另一個選擇、另一個可能。

  要是求得太多,只會失望越大,明明只要他的魂魄能回來就好了,現在他還能像這樣陪著自己活著,已經很足夠了才對。

  人啊,只會越來越貪心而已。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時,剛好他壺裡的酒也喝完了,正要從石子上下來,卻踉蹌了,隨後他被接住了,臉靠在某個人胸膛,他是有些醉了,這一跌,酒意更加上湧,他試圖從那人胸膛起來,卻還是搖搖晃晃地,他便覺得不滿,扯住那人衣襟用力吻下去,同時,雷鳴了。

  莫玄羽緊閉雙眼抱住聶懷桑,現在他比聶懷桑要高了,他這一縮,聶懷桑更方便吻他,舔咬起他的唇瓣來,莫玄羽的身子雖是玉石所成,但在靈力與鮮血的澆灌下,也有了皮膚血肉的形與觸感,除了冰冷些且不能摔到以外,不太容易感覺到與他人的不同。莫玄羽見聶懷桑還要吻他,他便把人抱了進去,畢竟這雷聲昭示著等等就要下雨。

  一開始莫玄羽還是跟聶懷桑一起睡的,後來莫玄羽長開了、魂魄也比較穩定了,聶懷桑也安排了其他房間給他,莫玄羽便還是將他抱回聶懷桑的臥室,這其間,聶懷桑一直要咬他、扯他衣服,結果等實際到的時候,莫玄羽已經衣衫不整到不能見人了,他關上門將聶懷桑放上床,聶懷桑卻攬著他的脖子不肯放,這下子聶懷桑更像小孩些了,莫玄羽才剛要笑,就被聶懷桑更用力地咬了,莫玄羽一臉無辜,卻不料聶懷桑的表情比他更委屈,莫玄羽便慌了。

  「怎麼了?哪裡痛?想吐?」

  聶懷桑一下子將頭歪往左邊、一下子把頭歪往右邊的,莫玄羽也拿不準他的意思,聶懷桑只是看著他,也不說話,過了好半晌,聶懷桑忽然扯過被子往莫玄羽頭上一蓋,問道:「蝴蝶也可以停在桑槿上面的,對嗎?」

  莫玄羽茫然地點點頭。

  聶懷桑拿了枕邊的扇子挑開被子對莫玄羽道:「我揭了你蓋頭了,你不能反悔。」

  莫玄羽繼續點頭。

  「那我要……和新娘子喝交杯酒。」

  眼見聶懷桑要下床,莫玄羽趕忙按住他,聶懷桑掙扎間,紗帳落了下來,將兩人圈攏其中,聶懷桑笑道:「等不及了嗎?」

  莫玄羽沒見過聶懷桑這樣笑,便又點點頭,聶懷桑聞言就扯著他的衣襟倒在床上,一邊吻他一邊說:「娘子,好看。」

  莫玄羽愣了愣。

  到衣服被脫了都還不曉得要掙扎,他低頭看著聶懷桑散落的髮絲、被蹭開的衣襟,眨了幾下眼睛,解開聶懷桑的腰帶,然後還嫌不夠一樣,也解開聶懷桑的髮冠髮帶。

  莫玄羽的手是涼的,碰上聶懷桑的地方,聶懷桑總要縮一縮,莫玄羽便碰了碰聶懷桑的脖子,暖了手後才解下聶懷桑的褲子,按開他兩腿之間,靠了過去。這些書上都有的,莫玄羽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魏無羨給他、但他一直忘記拿出來的一盒藥膏,他記得要怎麼做,只是不太確定要怎麼做。

  「會痛的話,告訴我喔。」

  「欸?為什麼,是你說?」聶懷桑眨了眨眼,瀏海搖晃著,莫玄羽便被吸引過去,吻了那帶著酒香的唇,他邊摩娑著聶懷桑的唇瓣邊道:「懷桑,洗滌訣,手上。」

  聶懷桑吃吃笑了笑,伸手一揮,乾脆兩人身上都洗乾淨了,莫玄羽也被弄得發癢,更往聶懷桑那裡蹭過去,手指沾了膏藥摸索過對方性器直到會陰,按了幾下,聶懷桑便整個人縮了起來。

  「痛嗎?」

  「這不是痛。」聶懷桑眨著氤氳的眼,解開莫玄羽的褲腰帶,伸手抓住莫玄羽的性器,上下撫摸起來,莫玄羽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麼,低頭埋進聶懷桑肩窩,但聶懷桑沒有放手,繼續撫弄著那柱身,在莫玄羽耳邊輕聲道:「是這種感覺。」

  「嗯……懷桑喜歡嗎?」

  「玄羽的,我都喜歡。」

  莫玄羽忽覺下腹一脹,更加往聶懷桑縮過去,手卻也碰到了那處隙口,他手指藉著膏藥的潤滑,試圖要進去,聶懷桑在他耳邊喘了起來,熱氣吹拂過耳廓,握著性器的手也跟著一緊,莫玄羽吻著聶懷桑的耳朵道:「一起好不好?」

  「一起?」

  「你現在抓的地方,跟你自己的,一起。」

  聶懷桑依言做了,這些年除了筆繭以外,他手上又多了少許刀繭,摩娑過兩人的柱身,莫玄羽也跟著喘起來,但他記得不能停的,便繼續開拓著聶懷桑的身體,弄到後來,聶懷桑的手也抓不住了,便抱住了莫玄羽的背,靠在他肩上,把聲音悶進去。

  莫玄羽的手指在聶懷桑體內抽插進出,過了好一會兒才達到聽說可以進去了的寬度,他便撤了手,改扶著自己的欲望一點一點頂進去,聶懷桑閉緊雙眼往後仰直了脖子,莫玄羽便輕輕舔著他的喉結,讓他啟唇,那呻吟聲漫了出來。

  「我一定……要收回令……牌啊……」

  莫玄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但書上說的,這個時候要誇獎一下對方,莫玄羽便用還沒沾染體液的手摸了摸聶懷桑的頭道:「相公好看。」

  「什……啊、啊……」

  「懷桑聲音好聽。」莫玄羽說著又往裡面頂,聶懷桑沒辦法,只能雙腿夾上莫玄羽的腰,莫玄羽感覺有些卡住了,便說:「懷桑像花,好看。」然後低頭吸咬起聶懷桑胸前的突起。

  聶懷桑憋了許久才又哼出一聲,莫玄羽便直接撞進了深處,聶懷桑只得咬牙。

  「相公,疼嗎?」

  聶懷桑搖搖頭,莫玄羽便吻了吻他的膝蓋,然後款擺起腰來,一開始進去的部分都還是冰涼的,如今卻已被聶懷桑所溫熱,察覺到這點,莫玄羽便想讓聶懷桑變得更熱,也加快了速度,吻落在他嘴角、臉頰、耳垂、肩膀、肩頭、脖子,不熟練的吻痕印了聶懷桑一身,聶懷桑雙手無力地要推,手指卻讓莫玄羽含進口中,吸吮的時機跟他撞進來的時間重合著,快感一邊鬆懈著聶懷桑的身子又一邊使其緊繃,他勉強睜眼,看見莫玄羽身後的紗帳,恍惚間抓住了一絲清明,但又被快感擊潰,莫玄羽找到那個點了。

  他們搖晃著彷彿在海上的孤舟,任浪潮衝擊著,莫玄羽在他身體裡掠奪著,每次離開都像要彷彿要帶走他的全部,聶懷桑摟緊他,酥軟無力的聲音說著:「你下輩子……嗯啊……先讓我找到……好不好啊、啊……」

  「好。」

  「你又……不知道嗯……我說什麼……」

  「我知道啊。」莫玄羽吻住聶懷桑,聶懷桑來不及閉上的唇被侵奪得幾乎沒有反擊餘力,唾沫滑出了嘴角,嘴也被堵住,下身也被填滿,彷彿被完全嵌合一般的微妙感覺,讓聶懷桑有些想逃的衝動,但他才剛要掙扎,便讓莫玄羽緊緊固定著,彷彿花朵生根、猶如蝴蝶吸取花蜜,無可避的快感在擺盪中疊加、高漲,動作太大而吻不住時漫出的黏膩呻吟,讓聶懷桑體內的碩大更加張狂,淚水淹過眼眶,耐不住喊出的聲音又打入了莫玄羽的唇舌裡。

  好像是疼痛,然而也不只是疼痛,宛如有微弱的雷觸過大腿根部、撞在莫玄羽腹部的欲望、還有身體深處,聶懷桑差點沒忍住,趕忙撇開頭,咬住下唇,才沒傷及莫玄羽,都咬出傷口了,莫玄羽低頭舔了舔,腥鹹的味道襲了上來,他沒注意到自己的性器又脹大了些,被撐滿的聶懷桑一縮,雙腿緊合住莫玄羽的腰,內穴便陣陣縮攏起來,莫玄羽的喘息聲打在他耳邊,聶懷桑沒咬住嘴唇,高潮瞬間的嘆息便落了出去,本來就已經沒有空間的穴內也讓溫熱的液體填得更加緊實。

  「懷桑……?」莫玄羽退出後,看著闔上眼的聶懷桑那疲倦靜好的容顏,頓時有些後怕,靠上對方胸膛,確定聽見呼吸以及心跳才鬆了口氣,他穿上外衣,燒了水給聶懷桑擦洗,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身上磨蹭的聶懷桑讓他忍不住又吻了幾下,但他還記得腰部要熱敷,便讓按過熱水的巾子在聶懷桑腰上停留得久了些,最後換床單替他更衣,做完這些,天都快亮了,他抿了抿唇,替自己尋了個已經很晚所以留下來的理由,小心翼翼地走進紗帳,將蜷縮著的聶懷桑抱進懷裡,聶懷桑摸索一陣,應該是因為沒有摸到扇子,便按著莫玄羽的背。

  莫玄羽取了自己一綹髮,和聶懷桑的打了結,他輕輕摸著聶懷桑貼在臉頰上的髮絲。

  ──結髮為夫妻了,你下輩子要先找到我。

  翌日聶懷桑醒來時,不是如往常迷茫,而是覺得,哪裡不妙。

  莫玄羽的臉在離他太近的地方,而且,睡著。

  莫玄羽是不需要睡眠的……所以。聶懷桑微微低頭,額心卻抵上莫玄羽的胸膛,全身的痠痛,還有,一種微妙的哪裡都被脹滿過的痠乏感。

  「那個……莫公子……。」

  「娘子。」

  「……玄羽,這是?」好像有點印象但又不是很確定。

  「周公之禮,我做錯了嗎?」

  ……這種情況下,他說對或錯都很奇怪,對吧?

  「我昨天,做什麼了?」

  「你喝了酒,然後我們就成親了。」

  「成親?」聶懷桑按了按發痛的太陽穴。

  「結髮了,你不能後悔的。」

  「結髮?」

  莫玄羽趕忙找出打結的頭髮,因為莫玄羽不需要睡眠,一直抱著聶懷桑,所以頭髮也沒怎麼亂,聶懷桑看著對方所謂的結髮,有些哭笑不得。

  「相公要和我和離了嗎?」莫玄羽怯怯道。

  「啊……我還是把令牌收回來好了。」

  「相公?」

  「那個啊,別叫相公了。」

  「夫君?」

  「……莫公子,你想清楚了嗎?你要和我……的話,還是斷袖的。」

  「《越人歌》的意思,你不明白嗎?」

  「你沒怎麼見過別人,如果你見到以後……最後不要我了,我沒辦法放手第二次的。」聶懷桑揉著痠脹的太陽穴道,幾乎聽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

  莫玄羽靠在聶懷桑髮旋上,笑說:「夫君好看呢,而且我答應你了,下輩子,你要先找到我。」

  「……我到底昨天都說了什麼?」聶懷桑咕噥道,簡直想把自己埋起來。

  「你說我的你都喜歡,你說蝴蝶也可以停在桑槿上,你說……」

  「好、好了,別數了。」莫玄羽的記憶力有多可怕,他差點就忘記了。

  「夫君,你不要我了嗎?」

  「那個,倒不是,但你,別喊我夫君啊,還是喊我懷桑,這樣好嗎?」

  「可我想聽你喊我娘子。」

  聶懷桑無力地把自己撞進莫玄羽的懷裡,好半晌後才道:「娘子,只有,那個,周公之禮的時候,才這樣叫,成嗎?」

  莫玄羽捧起聶懷桑的臉,緩慢而慎重地道:「夫君。」

  「等,我不是說叫夫君就是……的意思……你……」聶懷桑的抗議落入了莫玄羽口中。

  隔天,清河聶氏家主聶懷桑就徹底戒酒了。

  當莫玄羽說這些幸福足夠他回味一生時,聶懷桑只是展扇掩面,羞窘地笑了,見他這樣,後來莫玄羽便也不說喜歡聶懷桑的話,只說桑槿好看,喜歡桑槿,結果聶懷桑越發不願意見他了,這件事情,莫玄羽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改回說喜歡聶懷桑、說聶懷桑好看。

  結果魏無羨見了,一手搭著藍忘機的肩膀,一手摀著肚子大笑,讓藍忘機給他揉揉肚子。這次莫玄羽也花了很長的時間,窮追不捨地問了好幾次,但這世界上得不到答案的事情,還是好多啊。

  他微微側過頭看靠在自己肩上睡過去的聶懷桑想到,然後緩緩挪過自己的手,和聶懷桑十指交扣,接著低頭,甜到忍不住微笑起來。

  



為什麼有「盡力清水版」?lofter是眾所皆知的原因,同人板是因為我不想改分級……我說那個,光是我打「瑤羽桑」人家就以為是那方面意味上的了,其實不是啊,在單向的情況下不存在這個問題,其中一對雙向的情況下我也不會拉另一個人來修羅場啊,我現在說我其實平常只吃1v1還有人信嗎?反正我,不想因為番外去修改分級,反正問謠出品,通常清水還是比較有趣點的?
那本家BLOG就是各種放逐自我的狀態你們懂的,所以本家會放零號機版和初號機版本。
《越人歌》裡蓋被子的解釋出自「Samuel 達達山姆爾 | 中國四大同志典故 Vol.2 - 歷史小教室 EP.9」,這位的影片我好喜歡喔。
然後其實從打本篇的時候我就一直用〈不染〉當BGM打文了,結果直到打到這篇我才發現,這歌詞好懷桑啊?
金凌跟誰成親,孩子是誰的,這我就不特別寫啦,給大家自由心證的空間,所以別問我啦。
使用的《六爻》設定是以玉養魂的部分,那翡翠四養啊,很多網路文章都有提到,我也不知道出處要算在哪裡了,精血為媒,可以更替供血者這些個就,我瞎想的,應該可以過吧?
會寫這篇也是有一部分我在想啊,莫玄羽到底為什麼要回莫家莊?因為他是發瘋才被送回去?因為他被莫家人捆著?不能自己跑去外面住嗎?還是說他想留住什麼呢?唉,好希望親娘有給他多一點設定喔。
為什麼我寫完以後覺得這個故事還可以繼續啊?說好的各一篇番外結束呢?為了讓大家看看我家羽桑多可愛我還特意寫了兩個版本……莫非我又魔怔了?
真的要寫了才知道為什麼我一開始對懷桑也好對阿瑤也好都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實在是……處境太相似了,像到看他們的日常跟我的人生一樣,唉。




防雷線

*沒人要看的阿謠與阿瑤地雷小劇場。*
*很靠近夢女了的妄想系發言有。*




金光瑤:聶懷桑是你親生的嗎?
江問謠:話不是這樣說啊,這叫女婿跟媳婦的差別待遇。
金光瑤:……敢問,姑娘是以何身分自居?
江問謠:你的老丈人。






第二道防雷線
*沒人要看的親友對問謠的吐槽。*
*很靠近夢女了的妄想系發言有。*
剛好今天被吐槽了就順便,我真的沒什麼形象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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