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九葬夢 八折

金光布袋戲‧俏如來X蒼越孤鳴



  

  那裡有一座湖。

  一座不知道從何時出現在那裡的湖。

  苗疆地域從來少雨,而有水的地方才有人聚集,因此或多或少,這一類的傳說,經常都是從河流、湖泊,這樣的水域開始的。

  如果被父王知道了,定要說他盲信,但當時的他,年紀太輕,不曉世事,被傳說吸引而中途脫隊,獨自前往那一處湖泊,他抵達的時候,沒有其他人在這裡,但所謂的湖泊,卻不過淺水一汪,只消捆起衣襬,便得以涉水而過,遠比王府養魚的池子還淺。這湖泊,中央有一處隆起高地──或者這才是引人注目、形成傳說的原因,在那湖心高地盡頭,還有一道牆,牆橫亙而過,阻絕視野,視線所能及,便是那座湖結束在那面牆,卻無從得知在牆另一頭,這湖是否仍有延續。

  他一躍上了高地,走到牆邊坐下,倏忽覺得自己的跋涉以及罕有的叛逆都似一場夢,夢醒後只剩一片空茫,這裡沒有傳說中的絕美湖泊,也不會有……。

  他頭一偏靠在牆上,累極的身子還是讓他無意間說出自己想問的問題,儘管知道不會得到回應──最開始只以為是錯覺,於是他重複了自己的問題,卻發覺確實有人回答他,儘管對方給予的並不是答案,而是另一個問題,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和對方越談越多,一次兩次三次,往復不知幾多,他總是和對方約了時間在那牆邊碰面,隔著牆與對方談天說地,他從小就沒有可以一同玩耍的朋友,唸書的、練武的倒是有,不過對著他們,他也不曉得自己能說的有什麼,畢竟,他要說的定會牽扯到父王、母后,而那些伴讀,不可能坦誠對他。

  時間流逝,他越來越想實際見到在牆那一頭的人,但是他卻未曾付諸實行,一方面對方似乎不想見他,另一方面,自己也隱約感覺可能,真的見面以後,或許會有什麼將崩塌碎裂、不復以往,但他怎麼想也想不清楚會毀去的到底是什麼。

  一次隆冬大雪,他撐著沉重的身子走過去,靠在牆根低喃著問:「還是無法嗎……」接著倒在牆前。

  隨即一道身影越過牆,長年勞動的手指帶著繭碰了碰他高燒的額頭,他勉強睜眼,只見一片雪白,於是便昏了過去。

  ──俏如來看著對方身上的配飾,果然與他的猜測相同,帶著苗疆王族的紋章,他輕嘆一口氣,白煙消散在空氣裡,俏如來背起蒼越孤鳴,走向苗兵駐紮之地,縱然雪停,但乾燥的冷風還是吹得耳朵生疼,他背著蒼越孤鳴,一腳深一腳淺地,留下的腳印在雪中成排。

  年年歲歲,到中苗之間的關係好轉,身為苗王的蒼越孤鳴又來到當年那處湖泊,湖泊已乾,拆除作業即將結束的界牆,也只餘下些許殘跡。他很意外在這裡會遇到俏如來,雖然此處是中苗邊界,但他下令拆除的只是一道連防禦功能都已經談不太上的牆,他不知道為什麼俏如來會來,還帶著一身風塵僕僕,躬身撿起牆的碎片。

  今年第一場雪緩緩飄了下來,蒼越孤鳴抬頭看著細雪紛紛。

  俏如來原要拉上兜帽,這才想起自己的帽子早在上次戰役中毀損,蒼越孤鳴見狀便抬手替他擋雪,原想要拉開披風掩在對方頭上,又覺不妥,才打算將整面披風褪下給對方擋雪,俏如來卻突然說要告辭了。

  蒼越孤鳴看著對方行跡漸遠,雪的厚度還不夠留下對方的足跡,不多時,就連背影也消失了,只等著更晚些,假如雪能持續積累,便會將一切掩埋,只餘下空白的世界。

  少時那次高燒之後,蒼越孤鳴再不記得那湖與牆的故事,雖然俏如來知道這點,但他還是不住回來看看那僅存的一點殘骸。在初次向前苗王請求援軍時,俏如來便已經明白一切記憶都在那次高燒中燃盡,卻在梅香塢再會時,沒忍住一句從來沒喊出口的「蒼狼王子」,那湖早已消失,但曾經有過的記憶卻在他腦海中不斷積累如終年不化的雪,不曾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