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讀心術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雖然以前就注意到了。但是交往以後就更明顯了。

  外面下著幾乎和颱風差不多的滂沱大雨,硯寒清也看見了在當週的劇組照片貼上FB以後、下面的留言大多是寫著剛好可以養魚之類的,還能開玩笑就表示還算安全吧,硯寒清想著,然後咳了兩聲──欸?

  他頓了頓,感冒嗎?

  是錯覺吧。他自顧自地下了結論後,又重新打開存放這次教授交代作業的文件,因為是相當新的議題,國內紙本書報還沒有資料,網路上漫無邊際的文獻大多仍以臆測為多,他找了許久還是沒能找到有所根據的正式分析,但眼睛已經痠乏不已,他隔著眼皮揉了揉眼,眼球是有點痛了,螢幕的光,是不是要再調降?

  硯寒清想著,並且關掉了螢幕,走出房門時,北冥縝已經準備好了晚餐,他低頭一看便發現全都是他喜歡的菜,於是不由得安靜了會兒。

  ──我沒說過啊。

  「怎麼了?有不吃的嗎?」

  「沒有。」

  每次吃飯的時候他就覺得,北冥縝才是那個多才多藝卻不顯山露水的試膳官,而且說真的,其實蠻好吃的,沒有過鹽過油,卻還是將食物的原味提了出來,更別提配菜明顯就是有根據營養成分調整過的,讓他想起了外婆的手藝,嗯,他又聯想到劇中那個想去養鵝不問世事的試膳官,總覺得北冥縝如果說要回鄉下種田,應該也是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的,可能是文獻找了幾天全都沒有進展的關係,有些昏沉的硯寒清腦海中已經出現了北冥縝旁邊站著一群鵝叫著的畫面了,而且感覺,如果一群鵝、像〈哈梅爾的吹笛手〉那個故事一樣列隊跟在北冥縝身後搖搖擺擺地走著,好像也不錯。

  雖然他弄不太清楚到底哪裡不錯了。

  他邊吃飯邊忍不住打呵欠,咬著筷子,思緒遲鈍著,幾乎快忘記繼續下箸的時候,北冥縝一起身便把他驚醒,他趕忙繼續吃飯,直到北冥縝回來,手按在他額頭上,他才反應過來對方不是趕著要收碗盤的意思,然後全身僵硬著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躲開,只聽見北冥縝輕輕嗯了聲,然後塞給他……體溫計?

  「家裡只有這個。」

  你等於沒解釋啊,殿下。

  「你可能感冒了。」看硯寒清完全沒要接過去的意思,北冥縝解釋道。

  「沒有。」而硯寒清回答的速度則快得幾乎是反射性動作。

  似乎沒料到會被反駁,北冥縝看著硯寒清好一會兒,連眼也沒眨,看得硯寒清心頭有些慌,最後耐不住沉默的壓力,一抿唇後便說:「微臣、出自太醫令。」自己聽了都覺得很弱。

  「我大嫂是護理師。」

  一擊擊沉,一定要這樣對微臣嗎?殿下。

  硯寒清沒辦法,邊嘆息邊接過體溫計以後,北冥縝連碗盤也不讓他收了,收拾跟清潔全都一肩扛起,總覺得那一點點年長者的餘裕都沒留下,唉……在戲裡的鋒王明明才是給試膳官照顧的那個啊,雖然,試膳官看起來很不情願就是了。

  鬱悶。

  等著體溫計,北冥縝又不讓他動,硯寒清坐著坐著就又睡了過去,色彩糊成一團的夢裡,有一條金魚在溪裡游啊游,他不知道為什麼想去抓那條魚,結果跌了進去,全身都濕了,低頭一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是一隻鵝,於是便猛地驚醒,卻見北冥縝過近的臉,加上短暫的失溫後覆上的觸感讓他多花了一秒反應過後,北冥縝已經拿出體溫計、而硯寒清被拉開的領口也已經被他整理好了。

  遲來地想到要臉紅。

  「你還是先去睡吧。」北冥縝低頭看著體溫計說。

  「我想再等等。」

  北冥縝頓了頓,「要等什麼?」

  大概是之前在傳統藝術中心的時候跟出乎意料之外的人變得稍微熟稔了一點的關係,他不時會從對方那裡收到一些二次創作的連結,大抵都是試膳官跟鋒王之間的戀愛情節,導致他現在也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思路然後變得緊張了起來。

  北冥縝看硯寒清似乎還有點恍神、也沒打算勉強對方回答,便逕直將體溫計拿去收好,一回頭,卻看見硯寒清還直盯著自己看、都不曾挪動過,不住問:「怎麼了?」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

  ──微臣只是以為殿下真的會把微臣整條魚扛進房間裡而已,大概跟扛黑鮪魚一樣。

  這種話,並不可能說出來吧。

  暈歸暈、睏歸睏,硯寒清覺得自己應該還是留有一定的自我控制力的才對,不過為免萬一,他還是走回房裡準備多少躺一下,那句想再等等,不過是反射性的回答,北冥縝就是個非常直的人,安慰也好、勸告人去休息也好,不知道是出於尊重或者純粹沒想到,那種關心一類的委婉話語,他全都不會說。

  ──但是,為什麼?

  硯寒清進了房才要躺上床,忘記關上的門旋即被推開,北冥縝走了進來,手上還拿著幾本……繪本?

  北冥縝闔上門,喀的一聲,硯寒清的警醒只維持了一瞬,接著思緒便逕直轉往奇怪的方向去了,比如什麼北冥縝就這樣筆直地走過來然後把他壓倒在床上說:「快睡,不然就……」後面說了什麼他有點聽不太清楚,不對,等等,北冥縝會做這種事嗎?

  硯寒清身子一晃,北冥縝趕忙上前去接住他,扶著對方上床躺好,甚至連被子都蓋得嚴實,唉,明明鋒王殿下才是那個該被照顧得好好的、然後讓他煮飯還會燒掉廚房的吧?硯寒清昏昏沉沉地想著,手臂伸出被子外揮了幾下,捉到北冥縝的衣服便緊抓不放,北冥縝一被扯住,手也跟著一鬆,本要拿起來的繪本又一次散回被子上。

  還好硯寒清身上現在蓋的是因為溫差大而還沒收起的冬被,所以不管人還是繪本都沒有造成什麼傷害,雖然現下硯寒清手勁不大,不過北冥縝還是配合地傾身過去,直到真的有些太近了,他才藉著壓在床上的手臂撐持住一定的距離。

  只是呼吸還是交纏在一起,變得更熱了。

  「微臣沒有入戲太深……你和鋒王我分得出來。」咕噥的聲音彷彿抱怨一樣,和之前某次很相像,那時硯寒清的meeting順利結束,而且當週的戲也頗受好評,硯寒清就拉著他去喝酒,接著開始說些令人聽不懂的話,大概是那樣的語氣聲調,有點軟,有點像在撒嬌。

  那個時候因為他還要騎車就沒喝,不過因為硯寒清醉了,結果最後還是搭計程車回去的,畢竟,也不曉得對方會不會摔下來,那是他唯一一次看見硯寒清喝酒,一句我喜歡你的呢喃,他有聽見,也只以為對方是夢見了心儀的女孩子而已。

  那時候是什麼心情?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情浮動,哪怕那麼長的時間看著對方為論文所苦,但那是和自己全然不同的世界,就算硯寒清有自己的煩惱,他還是覺得,硯寒清很厲害,直到知道對方有喜歡的人這點,好像才和他的距離近了一點。

  先前,就算是知道他其實臺語說得不好的時候也是,唯一的感覺只是,他的聲音很好聽而已。每個人都有擅長跟不擅長的事物,不會某件事,也算不上什麼,並不影響一個人的本質,而且,他喜歡硯寒清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啊。

  他看著說完話就自顧自地睡過去的硯寒清,鬆了一口氣,一邊拉開對方的手,一邊起身,然後拾起散在被子上的繪本。

  貼在硯寒清額上的掌心,接收到的溫度比早前更燙了,可是他還有事沒有說。

  手掌要離開時手指也跟著一曲,將稍微刺到眼皮上的瀏海撥開,大概是相較於硯寒清自己的體溫,北冥縝的手溫要低上一些的關係,硯寒清似乎下意識在找他的手背、然後將臉頰靠上。

  如果是以前的話,並不會有這樣的感覺,被對方所依賴時產生的、奇怪的成就感。

  跟著進來也是,因為已經習慣在姪子生病時進去他房間唸繪本哄他睡了,而且其實,他也不太清楚跟別人交往,應該怎麼做,演戲的話他還能演,但是現實中到底該如何,他的交友圈太小,不知道要怎麼做,能想到的也只剩下讓硯寒清快睡而已。

  如果是姪子的話,雖然小孩子的體溫比較高,但因為發燒會畏寒,而且怕他醒來找不到人,所以當姪子發燒的時候,北冥縝是習慣和他一起睡的,雖然也曾經因此被大嫂罵過很多次,畢竟這樣很容易被傳染,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加重平時的體能訓練而已,他沒跟大哥大嫂說過,因為看著姪子,有時候他會想到自己,小時候很多次都是自己一個人撐著打電話給老師請假,然後睡過一天,隔天再去上課,但是這樣太拖沓,只隔一天而已,學校的課程就跟不上了,自己複習的成效有限,加上他不想錯過父母親偶爾回家的時候,所以不願意去補習班,結果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也只是靠著運動增強體能,然後自己學著怎麼吃得均衡,以及不小心就開始學起了怎麼做菜,後來奶奶就直接放手讓他自理餐食了。

  不小心想得有點遠啊。

  北冥縝將硯寒清的手放回被窩中,對方的臉頰卻更偏過來,像不習慣頓失所依。

  已經好多天了吧?雖然本來,硯寒清在趕meeting死線進度的時候,基本上、用他的說法就是死魚一條,聽不到聲音、自然無法回覆,所以就算其實是輪到硯寒清採買,不過北冥縝還是會自己去。這次也是,在買衛生紙等消耗品的時候,聽見身後帶著女兒的母親問著孩子要吃什麼菜,於是想著硯寒清通常吃得比較快的那幾樣菜式,而多買了一些菜和魚肉等,回家做了許多適合熬夜者的食補菜餚。接著,要讓他吃飯也很難,通常要先直接用餵的,到第四口左右對方才會反應過來,然後僵硬地轉頭看他,「你快辟穀了。」這樣跟硯寒清說,然後才能成功把他拉出來吃飯。

  不過低頭吃完飯以後,硯寒清卻也會忽然一句:「殿下,微臣現在腦袋不清楚,所以……總之請殿下借微臣抱一下。」

  某一次總算問起原因的時候,硯寒清才看著旁邊說,「因為很治癒。」

  很難理解,不過應該是讓他抱著的話心情會好轉的意思吧。

  所以後來北冥縝洗漱完,還是回硯寒清房裡、抱著對方睡了。

  溫度真的好高。

  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明天起來必須跟硯寒清提一下,大哥大嫂他們忽然說想回來住一個禮拜,自己可能要跟他擠一間這件事。

  他會感到困擾嗎?

  隔天醒來時,硯寒清只以為是夢境的延續,看著北冥縝的睡臉,心臟就有點不太好,可是因為很少在這麼近的距離,忍不住就靠近然後親了一下,結果腰上卻是一緊。

  「這樣……夠治癒嗎?」

  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

  確實感到治癒,但在感到治癒的同時也很困擾。

  好像更喜歡他了。

  雖然心跳顯示出來的是緊張,是手足無措。

  硯寒清嘆了口氣,試圖平緩掉直接表現在肢體上的僵硬,然後明明想像開玩笑一樣說出口,聽上去還是無奈多一點、甚至帶了些微的、抱怨也說不定:「你是不是有讀心術啊?」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只是吃的,用的也是,他明明沒說過,生日禮物卻得到了他一直很想要的風鈴。

  「讀心術?我沒有那樣的能力。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因為我覺得關於我的事,你好像都很清楚,我根本不須要說。」

  「我知道的都是你告訴我的,」北冥縝頓了頓,「而且有件事我到現在還不明白。」

  「什麼事?」

  北冥縝鬆開手,稍微拉開一點距離以後,雙手轉而捧著硯寒清的臉頰,認真問道:「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喜歡我。」

  ──拜託,這種話不要直盯著微臣說啊,拜託。

  硯寒清整個欲哭無淚。

  瞬間他又想回去當戲裡那個試膳官,躲得遠遠的了。

  「你……等一下再量一下體溫。」

  ──不,就算我不是真的出自太醫令我也能告訴你,臉頰的熱度,絕對不是發燒的關係。

  「呃嗯,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我想應該是大哥大嫂他們提早回來了。」

  這下硯寒清是真的很希望北冥縝有讀心術了──這樣他一定就能聽見,金魚草一般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