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浮生若夢 貳之二

金光布袋戲同人‧戮世摩羅X煞魔子X戮世摩羅

  • 好像拖了很久,寫了很久,但並沒有比較好。
  • 我感覺浮生若夢要排版會很麻煩。btw目前有餘書兩本我不知道怎麼處理(。)




  刀光一閃,一聲巨響。

  煞魔子驀地驚醒,脖子上被緊緊捏住的壓迫感以及欲嘔都還在喉間灼燒,夢裡他被掐著脖子壓進水裡,不斷掙扎之後,好不容易離水,還來不及喘氣,劍鋒便已落下,直取頸項。

  他摸著咽喉坐起身,儘管夜視力不算差,在近乎無光的情況下,他還是花了一點時間方能視物,夾在紛雜雨聲中的閃光以及轟雷霎時提供了光源與清明。

  環顧四周盡是陌生,甚至有久未有人跡的灰塵與蛛絲佔據角落,顯然是臨時收拾出來的。膠著的雨勢說明他並不在鬼祭貪魔殿,他強迫自己回想最後的記憶,手沿著額頭將下落的髮絲往上梳時才猛然意識到額飾被取下以外,素往梳理整齊的髮也早就被鬆綁,披頭散髮的,完全不是能見人的狀態,這樣陌生的地方,他不可能是自己進來甚至爬上床的,難道是喝酒?不,他從沉淪海之役以後就不曾碰過酒了,酒……

  煞魔子蹙緊眉心,識海中好不容易連結起一抹月色點亮漆黑的指甲,旋即被門外碰撞的聲音所打斷。

  由於戮世摩羅的命令所造成的習慣,他遲到而今才想到運使魔力照亮周圍,幽幽綠光散成細小的光點將周遭暈開,他忽然想起來一點螢火從戮世摩羅肩上飛起的畫面,對,他的位置是戮世摩羅身後。

  儘管無法理解記憶是如何中斷的,但無論如何肯定與戮世摩羅有關。

  在搜尋附近的桌面未果後,他剛要起身,門便被推開,闖進來的還有燭光,從下而上照著戮世摩羅的臉。

  他們對視一段時間,直到戮世摩羅說:「你不餓嗎?」

  被這樣一說,胃部的空虛感便頓時鮮明,披散的頭髮讓他難安,煞魔子的拇指順著耳垂後面的皮膚往旁、五指一抓,按捺不住視線游移梭巡,但還是沒能找到任何髮繩或者可捆綁的繩子。

  「別讓我問第二次好不好?雖然說,這句話我也已經說了不只兩次了,你果然聽不懂人話是嗎?」

  「抱歉。」

  「唉,連道歉也一點新意都沒有,我實在是覺得悲傷。」

  「帝尊。」

  「怎樣?」

  「請問這裡是……?」

  「霹靂城啊。」

  「我為什麼……」

  「等一下等一下,我問你的問題你都還沒回答,現在還要我回答你那麼多問題,到底你是帝尊還我是帝尊?」

  強嚥下還卡在喉頭的噁心,以及那瞬間差點沒壓抑好說出「我並沒有承認你是帝尊。」的衝動。

  修羅國度原本就信奉強者為尊,他如果不去爭,打從一開始,就表示他承認這小子是帝尊了,根本,沒有說這句話的立場。

  遑論,他顯然是打不過的。

  忽然靠近的火光讓煞魔子猛地後退,差點撞上牆,戮世摩羅舉著燭火,半個身子幾乎要上了床,金色的眼珠裡有火光躍動,不是鬼祭貪魔殿那般的詭異色光,暖黃的光點在過近的距離下,曖昧了戮世摩羅的臉龐。

  戮世摩羅看著對方躲得急,髮絲也黏上臉頰以及微汗的頸脖,他乾脆按著床板、借力半跪上床傾身逼近煞魔子,看對方瞪著眼一副隨時要閃的樣子,他刻意不停進逼直到幾乎要碰上才猛然停下:「不過是問你要不要吃飯而已,躲得那麼遠,我又不是要對你幹嘛,你這樣一躲,這種燈光、氣氛、場合,我都覺得我什麼都沒做很奇怪了。」

  「帝尊要做什麼?」

  熾熱卻克制的氣息與他的混在一起,「現在,」察覺到煞魔子明明已經退無可退卻仍微微往後仰,盡可能——哪怕是徒勞無功地——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戮世摩羅食指隨意勾起他一束髮進入掌心,隨後猛地一扯、煞魔子朝他倒來,在幾乎要碰觸的距離內,戮世摩羅輕聲說:「感謝你示範了什麼叫讓我無法呼吸的愚蠢。我完全不期待修羅國度的智將了。」接著鬆手,下床走出門外。

  ——這都什麼跟什麼?

  在煞魔子閉眼將自身緊緊抱膝縮在牆邊的同時,戮世摩羅對著桌上的簡易飯菜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

  不懂的事情,還是不能明白。

  很久以前他在這裡作為城主待了一段時間,後來,他莫名其妙成了小蘭的未婚夫,再後來小蘭受八足原人操縱,一場惡鬥結束,也曾把她帶回霹靂城一段時間。

  她為他洗手做羹湯,最後說:我們是不一樣的人。

  莫名其妙,又有誰跟誰是一樣的人,如果真的有的話,自己跟自己結婚不嫌噁心嗎?

  戮世摩羅按了按腹部,應該要覺得疼痛的部分,已經沒有感覺了,如果是巨骨症和魔之甲之間互相抵消,也就是說他的巨骨症原來並沒有痊癒嗎?

  他聽見腳步聲抬頭,煞魔子不知道哪裡找到了束繩,還是將頭髮紮成一束,露出的額頭上有明顯的額紋,看上去更明顯是魔、而不似人了。煞魔子被戮世摩羅看得莫名,嚥下因為不習慣而產生的緊張感,才要說話而已,戮世摩羅便豎起食指按在唇上:「噓,你的禮儀呢?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你師父沒教過你嗎?」

  原來還想再回應,但此時狀況過於詭異,要是不遂其心,唯恐戮世摩羅又要借題發揮,煞魔子只得乖乖坐到位置上默默開動……他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看什麼,我也還沒吃不行嗎?」

  煞魔子放下手中的碗筷,從椅子上起來。

  「怎樣?嫌棄啊?」

  「煞魔子不敢,只是君臣不同食。」

  「不敢?哈,你在開玩笑嗎?」戮世摩羅拍了拍手,「這次的笑話還真好笑啊。你有什麼不敢的?好了,坐下。」

  眼見煞魔子還佇立原處,他繼續說:「你一定要這樣讓我一再重複嗎?你們都知道我喜怒無常不按牌理出牌了,而你,我親愛的修羅國度智將,闇之軍勢的帶領者,不只是舉一反三都做不到,現在,連同一句話也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重複,連天兵君也沒這麼沒用,你甘心淪落到比不過天兵君,我實在替先帝感到惋惜,不是我不惜才,而是你似乎稱不上是才啊?」戮世摩羅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太久,便低頭夾了菜放進嘴裡咀嚼著,過了一段時間後,煞魔子默默坐下來,舉箸猶豫了好半晌,才從本就不大的盤子最邊緣夾了一口菜。

  戮世摩羅注意到他的動作,沒有拆穿。那停頓,是因為不想碰到他沾過的食物。

  一頓飯拖了很長的時間,煞魔子沒和戮世摩羅吃過飯,或者說,沒和清醒的他吃過飯,於是看著他吃得越來越慢,焦躁便一點一點上升、再上升。

  最終他耐不住問:「帝尊,請問我的額飾在哪裡?」

  戮世摩羅嚥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水,才慢騰騰地問:「那個東西,對你來說,重要嗎?」

  只剩下單隻的金色眼睛,筆直地看著他。

  戮世摩羅眼中,那額紋的顏色並不像其他人那般清晰,但看上去還是十分醒目,不習慣全數梳綁而落下少許的碎髮在額紋上微亂。

  他一問完,又像只是隨口問問似地,繼續細嚼慢嚥起來,將煞魔子晾在一邊。

  煞魔子額邊漸漸沁出薄汗。

  回答重要,可能變成戮世摩羅威脅自己的籌碼,就算不是那麼重,對方一定也能從中得到更多的砝碼,比如──煞魔子略略瞟了一眼戮世摩羅的眼罩,那串經常被對方捉著、繞在指尖、甩動著的辮子隨著他的動作跟著晃動著,珠子的聲音,異常刺耳。

  回答不重要,一定就無法取回了。

  ……該怎麼選?

  戮世摩羅一聲嘆息突兀地刺進耳中,堆疊整齊的盤子與碗讓他擱下了,「帝尊!」煞魔子趕忙喊道,戮世摩羅轉身的動作卻沒有停歇的跡象,他也不知道哪來的一時衝動,拉住了戮世摩羅的袖子,接著聽見他更沉的一聲嘆。

  「不要說我對你不好,我在等你說,你不要每次都喊了人就不繼續說下去,我日理萬機你比我清楚吧?現在是怎樣?嫌我不夠忙?」那隻金色的眼睛對了過來,瞬間,過往替對方戴上眼罩的記憶不知為何浮上腦海,雖然戮世摩羅眼睛那裡有傷,但早已痊癒,也並不畏光,增添的重量只是讓他的身形出現些微的傾斜,雖然會漸漸自行校正回來──而事實上,對方也做到了才對,如果不去討論那個老是把辮子抓起來繞的習慣。

  『不要把我丟下……我不要自己一個人……』

  『不要拋下我。』

  「帝尊,那個額飾,」煞魔子撇開視線,「對煞魔子而言很重要,是自己做的、護額。」

  「護額?看上去材質不太像有保護作用啊,又在騙我嗎?」

  又……?

  短暫的心虛像飛鳥掠過水面,強自迴轉的視線終於對上戮世摩羅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情緒總是只出現在語氣中,透過視覺,反而什麼也看不清楚的面容,令他聯想到對方意識仍受術法壓抑之時,但那個時候,他卻不須要被質疑是否說謊,因為他對這個傀儡所說的,是經過思緒百轉千迴以後,精煉到沒有前因後果的真實,而且對方並不會回應。

  如何像現在一般,充滿質疑與諷刺,無端帶刺意圖挑起戰火喧囂。

  煞魔子鬆開戮世摩羅的手,轉而手指一彎、撥開綁不齊的細髮,「這裡的額紋,原來不是這樣,煞魔子自己看看不清楚,不過上面應該有傷疤,帝尊可以自己看。」

  戮世摩羅聞言也沒客氣,按著煞魔子的手腕,另一手指甲甲面盛接著剩下的碎髮,煞魔子盡可能低垂目光,以求不要和對方對上,但那目光卻似有形,隨著過近的距離,以及撲打在肌膚上的呼吸,沿著蔓生的額紋一路竄上髮根,頭皮發麻,像有雞皮疙瘩瘋長,他不住又咬上了唇內的肉,額上卻同時,傳來真實的觸感。

  長年被額飾蓋著而連空氣也鮮少接觸的皮膚,在上面的碰觸明明輕得若有似無,卻產生了連指紋也清晰可辨的錯覺,被按上的時候,已經許久未曾憶起的、受傷當下的畫面又捲土重來一樣,唯有被觸碰的時候才感受到這些傷疤確實存在著,混著大火灼燒屍肉的氣味,以及血,從額上流淌下的血漫過眼睛,讓他幾乎要失去視覺,他陷於過去的無力中,不由自主越咬越緊。

  戮世摩羅仔細審視著對方的額,細小的、淺白的傷痕在煞魔子原本就偏白晰的膚色上更加不明顯,那額紋,讓他看上去像另一隻魔,完全不似那個再怎麼言詞不善卻還是乖乖待在殿下任他發號施令的煞魔子,確實,少了額飾的他看起來太過陌生,或者說,本來他從醒來以後,那侷促不安就相當明顯,何以不過差了一個雞肋一般的額飾就反應那麼大,煞魔子縱然沒有沉穩到足以令人稱許,他也不認為,會浮躁到這種程度,除非。

  那個唯一的除非。

  戮世摩羅忽然問:「這傷口,怎麼來的?」

  「沉淪海之役的時候留下的舊傷……嗯、」戮世摩羅捏了他的手腕一下,煞魔子只得皺起眉心。

  「你的回答真的一直都不合格,觸類旁通你沒聽過嗎?我之前也說過,我問你師兄,你就該把祖宗十八代、師承、祖籍全部都講清楚,我已經對你讓了那麼多步了,實在弄不明白你幹嘛老是把自己往死路逼?還是說你的興趣真的就這麼變態?那真的是我失敬了。」

  「不過是陳年舊傷,並不影響作戰能力,而且平常也不會露出來,不至於礙了帝尊的眼。」

  「唉,你真的很不合我心啊。」他明明也知道,到底還要堅持什麼呢?

  「帝尊若能把那個額飾還給煞魔子,也不用看這些噁心的傷疤了。」

  聽著煞魔子不耐煩的語氣,戮世摩羅頓時有種衝動,假如,現在親吻那些傷痕的話,對方會有什麼反應?他見過眼罩下自己完好的另一隻眼,幾乎沒怎麼看見受傷的痕跡,又或者,只是和煞魔子一樣,只有在別人眼中才看得清楚那些傷痕。

  別人眼中,是嗎?

  「你想要我還你,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帝尊有命,煞魔子如何不從?」

  「不要以為你雙關我聽不懂,而且你不從的時候還少嗎?」戮世摩羅嘆息著反手敲了煞魔子的額頭一記便鬆開他的手腕,「把你的故事告訴我,我就還你,如何?」

  「故事?」煞魔子一皺眉,他的額紋看上去就更像斑貓怒紋浮現時的樣子了,真兇,偏偏明明不會痛還要揉,戮世摩羅雖然知道煞魔子只是想要抹掉被自己碰到的觸感而已,但看他把那蒼白的肌膚揉紅,他倒不是生氣,反而覺得好笑。

  「是啊,一些以前的事,官名錄上一定沒有寫的事,比如說你額頭上的傷,比如額飾你為什麼要自己做,這一類的故事。」戮世摩羅一頓,像改變心意似地重新在桌前坐下,一手支頤一手橫在桌沿,「對了,不然一個故事換一個故事,我是一個很公平的人,我不會讓你吃虧……應該說,這樣吃虧的好像是我?算了,我是一個很寬宏大量的帝尊,吃一點虧就當作是給你的福利,好,我都退那麼多了,來,快說,我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