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線與珍珠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閃閃發光的、圓圓的珠子落了滿地。

  那是他小時候見過最炫目的事物,比起母妃裝飾於髮上的珠翠都還要耀眼,讓他忍不住要瞇起雙眼,雖然確實記得有碰到那些珠子的觸感,但是奇怪的是,他不記得他自己曾經收藏過那樣的東西。

  為什麼會想起這件事呢……?

  他稍微想了起來,是因為做了夢的關係,在夢裡他還是小時候的樣子,踩著特意訓練過的步伐,往某個地方跑過去,心臟撲通撲通的聲響變得響亮,身邊經過的一切對他來說都還有些大,但他以前不在意,反而是現在舊地重遊才感受到了自己確實有所成長,他一邊緩行,一邊看著牆上的裂痕、以及斑駁,這是一條沒什麼人行走的路,對年幼的他而言還是合適的寬度,於此刻的他來說,卻略嫌狹窄,幾乎只容得他一人走過。

  他那時是要跑往哪裡呢?

  指尖在牆上的紋路上游走,每前進一點,記憶中的昏暗就又有一點被點亮,宛如夏夜裡隨著行進的步伐被驚起的螢火蟲,將前路緩緩照亮,像地面的銀河載著星點流動一般,直到某個人在的地方。

  身高大約只有現在一半的北冥縝和他一起前進著,他停下了,但昔年的自己沒有,還是往前跑,彷彿不知畏懼,直到他看見夢虯孫手上捧著一堆食物從門裡走出來,他第一次留在離還那樣遙遠的地方,沒有再前進。

  第一次?

  啊,對了,因為他有的時候會經過,他見過的宮人本來就少,所以其他人不認得他也是當然的,包含皇兄與皇弟們的侍官,就算見了自己也不認得,但他在那邊聽見他們一個個在用膳時間以外的時辰向御膳房提出了各式各樣的要求,似乎才有點理解,膳食官跟他說的那個,讓他吃飽是他們的責任,這是什麼意思。

  膳食官?

  北冥縝繼續走,直到手碰上門板的瞬間,驟然湧上的記憶和門內的碰撞聲同時響起,他忽然分不清楚現實與記憶之間的分野。

  故日的自己跑了進去,看見總是為自己做小食、點心的膳食官跪在地上,垂著頭,臉頰上有淚不斷淌下,在臉頰邊凝結成珠,落到地上發出響亮的撞擊聲,一顆珠子滾到他腳邊,他低頭撿了起來,舉到視線中、膳食官臉頰的位置。

  然後呢?

  此刻的他推開門,看見硯寒清單手按著灶沿、蹲在灶邊,另一手則按著鞋,有淚水沿著他的臉頰滑下,攢成珠子,在地面敲響後彈了幾下,滾到他鞋旁,他彎身拾起,對上硯寒清猛然抬頭後的錯愕眼神,隨後看見對方的臉頰紅了起來,隱約和記憶中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呃、殿下,那個……」

  北冥縝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珠子,「這是鮫人淚?」

  話才脫口未久,硯寒清說話已經開始結巴起來,北冥縝將珠子握在掌心。

  他想起來,小時候的他,拿出母嬪讓他帶著以備不時之需的錦囊,取出裡面的傷藥,然後將地上的那一片璀璨逐個拾進去,那位膳食官抿著唇,原來就比較大的眼睛在當下更瞠大了不少。他將全部撿完後,將錦囊的繫繩打好結,然後……

  『還你。』

  啊。

  北冥縝伸手向硯寒清,卻是一頓,當時的他,站著時只比跪在地上的膳食官要高一些,所以將手伸出時,剛好會落在對方面前,但是現在的話,嗯。

  北冥縝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單膝跪在硯寒清面前,伸到對方眼前的掌心攤開,那顆鮫人淚躺在手心,好似被他的掌紋所穿過、固定一般。

  「還你。」

  「呃、呃啊──」面對北冥縝突然伸向他的手,硯寒清下意識要退避,因此重心不穩要往後跌,北冥縝趕忙以膝蓋為支點,傾身過去抱住對方,那顆鮫人淚也跟著滾開,於地上彈跳著的聲音越來越遠。

  硯寒清眨了幾下眼,愣著看北冥縝離他太近的臉,心跳聲敲打著耳膜,讓他幾乎以為會被北冥縝聽見,他回想起當初他在戰場上接住北冥縝時,什麼也沒多想,就跟現在的北冥縝一樣,但是,無須細想也知道,哪怕當時北冥縝是清醒的,也不會多想,現在立場對調,他卻不太可能不多想。

  「硯寒清,你沒事吧?」

  『你為什麼要哭?』

  『呃、因為微臣在切洋蔥之前,忘記先冰鎮過。』

  『所以會哭?』

  『……是。』

  北冥縝看著懷中的硯寒清仍不知為何僵直著,他只得先抱著對方退回原來的位置,然後鬆開手,舉目四望,尋找著那顆遺失的鮫人淚,卻看見了砧板上的洋蔥。

  硯寒清循著北冥縝的視線追過去,像忽然醒過來一樣,趕忙道:「多謝殿下,微臣、微臣等一下要切洋蔥,請殿下避一避。」

  卻見北冥縝反而站起來走到砧板前,拿起擱在一邊的菜刀,毫無預警便往下一剁,硯寒清阻止不及,果然,不過兩秒的時間,北冥縝眼裡蓄積的淚水已經滾落頰邊。

  「殿、殿下,還是讓微臣來吧。」硯寒清小心翼翼地要接過對方手裡的菜刀,北冥縝卻沒鬆手,接著又切了第二刀,然後,北冥縝的淚水流得更兇了。

  硯寒清趕忙取水淨手後,拿乾淨的巾帕擦北冥縝的眼角。

  卻不料北冥縝頭也不抬地說:「硯寒清……你退下。」

  「呃……?」

  「洋蔥會刺激眼睛,你別站在我旁邊。」

  硯寒清一邊覺得自己作為廚師的立場好像又被質疑了,一邊還是沒撤下舉著巾帕的手,「殿下,這裡是御膳房,這是微臣的職責。」

  北冥縝用力眨眼,淚珠又滾了更多下來,「但是我、不喜歡看你哭。」

  他聽著北冥縝的話,忽然想起來,在很久以前為北冥縝做點心的那段時間裡,曾經有一次,北冥縝也是從後門跑進小廚房,那天剛好他才被家裡的長輩數落了一陣,雖然能應對得宜,到底年輕,還無法完全與家中斷開,聽過那些扎心的話語,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總算忍不住無聲哭了出來,鮫人實在是一種麻煩的物種,連哭泣也會留下證據,那時他卻已無暇管顧那些斷線珍珠一般四散的鮫人淚。

  然後是北冥縝將那些鮫人淚全數拾進袋中,接著不由分說地把錦囊塞給他。

  不好,他那時候用的理由好像就是切洋蔥。

  硯寒清看著北冥縝仍一邊哭一邊切洋蔥,頓時感到心虛不已。

  這次他真的只是撞到腳而已,但見北冥縝一臉認真的樣子,而且對方都已經哭成這樣了,讓他停止,好像,更良心不安了一點。

  等到北冥縝切完以後,他替對方擦手時,牽動到傷口而微微皺眉,北冥縝立刻解下腰間繫著的錦囊,拿出傷藥要替他抹上,硯寒清好笑地想著現在連他官拜於太醫令這件事也忘了嗎?

  但,北冥縝意識到他眼中的笑意而收手時,硯寒清反而無法再泰然自若了。

  那個錦囊,太眼熟。

  硯寒清嚥下唾沫。

  看過一些關於中原習俗的書以後,他隱約記得,送錦囊好像有什麼別的意思不說……交換好像是更不得了的事?他記得不太清楚,但當時只是因為北冥縝把自己的袋子拿去裝了鮫人淚,硯寒清才會把自己的先換給他,後來卻忘記這件事了,沒想到北冥縝還留著。

  然後,北冥縝剛剛是要脫他鞋襪上藥對不對……不,他什麼都不知道,腦海中的俏如來快滾開,他才沒有看過那些中原習俗的書,沒有。

  「……殿下有想吃的菜餚嗎?」出於某種詭異的心虛,硯寒清乾著嗓子問。

  北冥縝被他的問題困惑住一下,隨後說:「只要是你願意做的,北冥縝都想吃。」

  完全沒有摻雜過任何奇怪的思考,聽上去卻莫名讓他心跳更不受控制。

  他低頭佯作思考被北冥縝切成微妙形狀的洋蔥能做什麼料理,腦海裡,被具體化為鮫人淚的、自己的淚水安然躺在北冥縝掌心的畫面,怎麼也揮之不去。

  聽說掌紋可以用來算命……然後自己的眼淚……明明很少哭,為什麼老是被北冥縝撞見?

  彷彿那一點罕見的衝動,會被對方珍惜地捧起,串回它們應在的位置一般。

  「唉。」

  拜託你了,殿下,千萬不要想起來要去找剛剛不見的那顆鮫人淚。

  硯寒清憋著一口氣,假裝北冥縝在他背後的視線全然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一般,自然不曉得在他將洋蔥放進鍋裡時,北冥縝已經撿起那顆遺落的鮫人珠,放在手心,將上面的灰塵細細抹去。

  

    


我怎麼覺得這系列再延伸下去快變成本子了?
我被朝陽一魅惑(人家沒有)差點忘記結局是要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