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明日咫尺 05

金光布袋戲同人‧煞魔子X戮世摩羅X煞魔子







05. 慣性







  
自沉淪海一役之後,他便只為了一個人而活,自然,也只會為了那個人而死。

  有無數次,他想掐上那個他稱為帝尊的小子的脖子,以指尖細緻的觸覺感受對方生命的流逝,從平穩、劇烈掙扎、到終至逸散無蹤。

  只是儘管是在想像中,當他雙手虎口環上對方的脖子時,手腕總是被毫無預兆地緊抓住,除了無法動彈以外,被鎖住的脈流甚至反噬回心臟,痛得、悶得彷彿他會因此咳出血來一般,然後他會看到那雙一點情緒也沒有的眼睛冷冷望著他,卻笑著說:「想殺我?你需要更用力一點啊。」

  原來他根本殺不了他,即使是在想像中也做不到。

  所以他非這麼做不可,否則天平會傾斜,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也會分崩離析,到那個時候──煞魔子就不存在了。

  對吧?帝尊。

  

  

  有時候可以,但也很多時候是做不到的,比如也曾見過有人在咖啡廳創作這種事,可惜對他來說咖啡廳仍是太吵,交談聲、杯盤交錯與湯匙撞上瓷製品的聲音都吵得令他無法思考,咖啡的味道,他也始終喝不慣。

  但是最近卻忽然發現,或許他需要這種吵雜,以及咖啡在喉嚨間佐以酸味的苦澀,讓神經疲倦、也讓思緒麻痺。他未曾想過會有這種需要,就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了每個禮拜去圖書館借書與影片的習慣一樣,他應該早就習慣了在一整個禮拜的記憶體滿檔後,只有週末完全放空才是,然而這幾個禮拜卻甚至有了或許去爬山也不錯的念頭。

  之前看過一篇內容農場的文章,說的大概就是平常因什麼而忙碌,做相反的事情就能比較容易入睡,比如工作是動腦的人,反而睡前運動才能助眠,由於在不同的地方反覆看到過,也已經不知道正確的出處,無法證明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是他卻想試試。

  失眠……嗎?

  他不確定是不是這樣,但是一開始只是莫名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太空曠了,不知道是缺少了什麼,也曾經在週末前往舊官邸前的創意市集中尋覓,攤位上什麼看起來都新奇可喜,卻也什麼都看起來枯燥無趣,沒有什麼是他在找尋的,就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明明一眼望去色彩鮮妍繁雜,卻也只是浮光掠影。

  就像那天他拍下了夕陽,卻在手機裡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名字,想發給一個他都不確定是誰的人──其實不該是這樣。

  他的習慣其實是寫了些什麼,然後拍了照了,在發不發送間猶豫許久,最後開了一個部落格專門放這些,時間已經久到那個平臺都消失了,他也換過新家了,卻已經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給過對方網址。

  梁皇無忌。

  師兄。

  他已經想像過太多次,將所思所想全數一股腦地向梁皇無忌傾訴,熟練得完全無需思考,所以他也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那樣做過,但是他知道他沒有。

  一定沒有。

  因為只要他靠近一步,師兄就會往後退兩步。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手作材料行裡了。

  到底是怎麼走來這裡的,他有些想不起來,畢竟距離舊官邸,快的話也起碼要走上二十分鐘,他對這一段路程卻沒有什麼印象,但是對來時路全無記憶,也就是說他的目的地很明確,就算他今天出門時完全沒想過要來這裡。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來上一次是為何而來。

  不,其實並不需要多想,當然還是因為師兄。

  大概想了設計以後,到商圈買了材料回去便試著擺弄起來,結果一時不察被刺到手指,手就馬上被強行拉過去含住了,他其實想不起來史仗義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所以那時還被指尖上濕潤而柔軟的觸覺嚇到了,但他還記得史仗義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說:「不要這樣好不好?我自認自己長得沒有三頭六臂那麼嚇人,你這樣會讓我對自己的臉自卑的啊。

  ──喔,是喔?原來你會自卑。

  他那時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嗎?

  他甚至不記得刺進去的是什麼,卻記得對方是替他咬出來的,還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嫻熟上藥方式,以及……那樣東西就這樣被對方拿走了。

  應該是手鍊一類的東西。

  他還想拿回來,史仗義卻說就當謝禮收下了,他想說這根本不對等,而且那是要送人的。

  ──「反正你要送的人又不會收,更不用說你送不出去,不要浪費了,給我不是剛好嗎?」

  他像讀了他的心一樣,流暢得像早已演練過無數次一般回答,而他卻無從反駁。他的確知道師兄不會收下,他也送不出手。

  是從什麼時候養成這種習慣的?

  而後忽然想不起來自己現在在問的是哪種習慣,果然是因為沒睡醒吧?

  提著已經裝著買好的材料走出店外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似乎許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那是因為什麼?雖然每天都還是一樣累,甚至刻意熬夜了,天亮時分他還是會醒來,眼見離鬧鐘響起還有許久的時針刻度又一次被秒針經過,每一次鈍響都被放大了無數倍,就算身體勞累到完全不想動,卻怎麼也無法再次睡去,然後看見陽光逐漸將招牌照進來的光湮沒。

  最後在出門時想到,好像遺漏了什麼,卻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

  一日復一日。

  今天看著客廳時也還是覺得太空,甚至一瞬間興起了買一隻偌大的泰迪熊放著,或許就能將空白填補的瘋狂想法。

  別鬧了。

  他是太閒嗎?

  或許是最近臉色真的不太好看,公司的前輩隱藏在惡聲惡氣下的關心他不是感受不到,只是卻無法回應,因為連他自己都不曉得為什麼,像生活重心被倏地抽離一樣,本來應該熟悉到缺少了哪一天都不會有所差異的日常,卻突然出現了落差。

  一切都變得不對勁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完形崩壞的一種,而這種說詞或許也只是他雜亂的閱讀中所得到的一個他並不真的認識的專有名詞而已吧,他忽然在想,這應該是一種警訊,告訴他他該離開了,到不同的環境,然後找到新的重心。

  新的、重心?瞬間,他對自己這樣想感到很困惑,他的重心一直以來都是師兄,不是嗎?

  他將完成的手鍊套在手腕上,墨色與綠色的礦石底下是自己微血管的青色與紫色,因為太奇怪了的關係,他帶著自己也說不明白的焦躁將珠鍊取下,隨手放在一邊,卻忽然意識到粉紅色與綠色的對比,然後察覺自己擱置手鍊的地方是那本他借了一段時間、已快到期了的書:《盛開的櫻花林下》。其他書都能很快看完,不知為何只有這本書,他看完第一個故事以後便遲遲無法繼續翻閱,就在他打算重新翻開的同時,手機響了起來,珠鍊從他掀起的書緣一側緩緩滑下封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之前提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手機那端,在乍聽之下相當不留情面的問候以後,他被這樣問了。

  「嗯,我接受。」

  他看著桌上那串手鍊,心想,該是時候離開了。

  

  

  那日回到家以後,大概因為是強撐回家的,所以反反覆覆又發了幾次燒,只有小弟幾乎寸步不離地照料著他,他的小弟頑強倔強得像牛一樣,不要說牽到北京,就算牽到南極那種根本沒有牛的地方,他小弟也絕對還是牛,所以只有睡覺時能強行把小弟趕出去,從他們分房睡以後,都過幾年了,早就不是當時的小孩子了,單人床怎麼擠兩個成人?更別提他還是病人。他家小弟的思維如此特殊,他不由得慶幸他們沒有什麼青梅竹馬,不然難保史存孝就這樣被拐了。

  唉,都不懂得對病人好一點,他都生病了喔還要擔心他的小弟。

  史仗義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點色偏,像盯久了那點顏色就會均勻了一樣。

  他知道大哥進來看過他幾次,幫他量過體溫,只是剛好都在他睡著的時候,或者,是專挑他睡著的時候,他現在無法思考這些。

  聽說阿姨打電話回來時還問了自己的狀況,史菁菁似乎也很擔心,電話大概是他大哥接的,不然他小弟不可能會告訴他這些事。

  但是因為只不過是個感冒而已,所以他的雙親還是沒有回家的打算。

  一個在老家照顧年邁的祖母,另一個永遠那麼忙,如果不是常常上電視,他甚至不會記得那個人的臉。

  其實他不想回來,每次回到房裡就感覺自己隨時會被這裡的空氣跟回憶掐死一樣,而且他沒想過他會那麼想念。

  好幾天了,他一閉上眼還是會想起煞魔子的臉,甚至以為只要一睜開眼就還是在他家裡,而不是這裡,明明想逃,卻動彈不得。

  怪誕的夢境卻像要填充他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空白時光順便消磨他的無聊一樣,一直砸入他腦海中,讓他的思緒甚至無法連續太久便又會被扯離進入那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裡,故而就算越睡越累,卻還是動不動就昏睡過去,好像在告誡他只能先以養病為優先,妄圖思考只會是徒勞無功。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常想起來,當天醒來沒見到煞魔子時的徬徨無助,他甚至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只有茫然孤單的感覺瘋狂灼燒著、叫囂著,讓他頭痛到連指尖都快無法動彈。

  「小弟……」他朝正打算把自己的冬被也搬過來給他的史存孝招了招手。

  「二哥,怎麼了,要水嗎?」史存孝馬上放下被子緊張地跑過來。

  「給我紙跟筆。」他無力地揮揮手。別的不說,夏天蓋那麼厚的被子會死人的,小弟。

  最後他歪歪斜斜地寫了煞魔子家的住址、電話以及書名給史存孝,讓他幫忙買書寄過去,史存孝雖然不明白,但還是照做了,只是大約一個禮拜左右,書便被退了回來,手寫的字潦草地寫著「無人簽收」。

  儘管原先是抱持著要失聯的打算,得到這樣的結果,身體好得差不多了的史仗義還是自己跑了一趟。公寓一樓寫著煞魔子家的代號的那一格信箱中有信。

  不難推測每天收信的煞魔子大約是離開一段時間了。

  其實如果真的有心要斷,又何必做這些多餘的事?

  他望著信箱想著,卻走上無論何時看都覺得太過狹窄而應該無法通過的樓梯。

  史仗義覺得自己似乎成了他最討厭的那種人,心口不一,言行不一,虛偽得要死。

  「哈。」

  這下子他真的沒有線索可以找到他了。

  在煞魔子的住處門前,他已經將手放在門把上,卻無法壓下把手。裡面沒有光,顯然是沒有人在,明明和他過去每次自作主張到這裡來等他時一樣,他卻無法從容地拿出手機百無聊賴地刷起手遊的每日任務。

  因為再也不會有人用那樣速率奇怪的步伐踏在樓梯上,於樓梯間的跫音逐漸靠近,然後在走到最後一階時停頓,直到自己的眼角餘光瞥去,那腳步聲才再次響起,然後,他只要抬頭就能看見對方的臉在陰影裡,面色不豫地朝他走來。

  不會再這樣了,對吧。

  他刻意不去從對方的生活細節中推測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他所知道的只有對方告訴他的,而那個人太沉默,只要他沒問的,他就不會說。

  所以只要從煞魔子那裡斷掉聯繫,他是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了。

  只除了自己手機裡他沒能刪掉的手機號碼。

  雖然他喜歡亂改自己在煞魔子手機裡的名稱,但是對方在他手機裡的稱呼與位置一直都相同。

  然而他卻無法把手機拿出來。

  他記得掛號包裹如果沒人簽收會先打上面的連絡電話向收件人確認,所以,只怕上面這隻手機也已經無法使用了。

  史仗義轉身斜靠在門上,仰頭對上天花板與牆壁間的直角。

  這下子契約失效了,到底會怎麼樣?

  他會變成之前那樣,還是說就乾脆失去性命?

  不,這些都無關緊要。

  他嘆了口氣。

  真的是被擺了一道啊。

  莫名、又想起來那個時候,他一個人在屋裡,醒來時雖有街上的光,但是矇矓的輪廓卻也同時讓人不安,他想開口,喉間的水份卻像被用海綿仔細擦拭過一樣乾燥不已,絕望而茫然的感覺隨著記憶湧上,水聲又一次在腦中彷彿推動著水車一樣流動不輟。

  昏暗中似乎逐漸有了光,卻不是他所希望的光,隱約聽見飽含壓抑的聲音問著他「為什麼?」,那並不是那天給他新生的人的聲音,反而更像是煞魔子的聲音。

  無法呼吸。

  這是他的記憶、他的夢境,還是他的想像?他已經開始混亂了。

  

  





打這篇文時最不可思議的體驗是我真的想哭。
明明上一篇才是虐文啊。
本章靈感感謝ㄅㄅ//(咦)
還有QB空。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