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塵緣誤 下闕-楔子、其一

金光布袋戲‧俏如來X蒼越孤鳴

  • 接續九葬夢之後。
  • 下闕開始跟正劇進入平行時空。
  • 斷頭坑。



  「軍師……?」

  蒼越孤鳴無意間瞥向俏如來的方向,直到完全轉醒,才明白,他叫的人再也不會是俏如來。

  大智慧所給予的世界,早已碎裂為塵埃,再也回不來了。

  

  

  

  

  下闕

  題記: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楔子

  一鬆手,沾著念珠上的白花便落入溪中流去,他甩開手上的水珠,抬手時,嗅見掌中的佛珠並無染上一絲花香,猶是原先的檀香,他望著那朵花隨溪流上下,漂遠而再不見其踪。

  那本是無香的花。

  

  

  


  

  地門之亂才結束,元邪皇便朝人世攻打而來,在伏羲深淵最終戰後,俏如來被發現昏倒在亂石堆中,而雪山銀燕不知所蹤。

  縱然苗疆臣民經常打趣道那位中原主事者根本是鐵打的,實際上自然並非如此。俏如來強打起精神前往苗疆商議重建事宜時,在苗王宮議事廳倒下了,蒼越孤鳴在俏如來倒地前接住了他,不知該不該說幸好,御兵韜和風逍遙已經離開,此時議事廳內只有他們二人。

  蒼越孤鳴看了懷中的人一眼,接著抱起他放到稍事休息用的軟榻上,並招來了御醫,修儒亦隨後便趕到,在診視過後,判斷俏如來是舊傷未癒又休養不足,蒼越孤鳴想了想,便請修儒回去和尚同會的人說:「苗王有事將盟主留下了,暫時不會回去。」

  若讓中原人知道俏如來又倒下了,大概會和自己失陷於地門時一樣,造成民心動盪、以及有心人士趁勢而起吧,是以蒼越孤鳴自己擔下了俏如來回不去的藉口。

  縱然苗疆御醫在先前內戰時死傷過半,但依俏如來的狀況,主在靜養調理,是以留在苗王宮裡得到的照料並不會和回正氣山莊差太多,甚至可以說,待在苗王宮更能靜養,畢竟尚同會的人不至於因為一點小事就跑來苗王宮。

  雖然自己這種想法簡直像是,把他們並肩作戰的友軍當作蛇蠍猛獸了。只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便是俏如來所守護的一切將他逼到如此境地。蒼越孤鳴看著俏如來時總想到自己,但他留在這裡其實於禮不合,他特意選了最靜的客房,這裡也仍是有宮女隨時可召進來,不過其餘例行會出現的宮人一概不會出現,想來應是能讓俏如來安心養傷一段時日。

  最開始的蒼越孤鳴想的只是這樣一點小事,不過隨著時日日增,他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段身為大智慧的日子,儘管那時的他是大智慧,卻同時也是蒼越孤鳴,否則大智慧不會替他牽引這麼多不存在的關係,尤其俏如來,那更是說出了他長久以來的願望,如果這個人是他的至交而非世仇就好了,很久以前他不斷想著這樣的事情,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受撼天闕壓制的那段時日,他才總會看見俏如來的幻影。

  在忘今焉被誅之後,他於國事上沉默,廣集臣子意見,也依然固執地認定這個王位是無可奈何才落到了他肩上,他所受的教育不夠,先王死得突然,還有太多事情他需要學,反而不若長年流落四方的俏如來懂得更多,何況俏如來還是默蒼離欽點的徒弟,自己和他之間的鴻溝實在太大了。

  這樣的俏如來曾經和他這樣親近,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記得的越多越是羨慕當時的自己,也忍不住起了要是現在也能建立這種關係該有多好的遐思,不知不覺中,蒼越孤鳴召御醫前來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蒼越孤鳴很常想起俏如來。

  蒼越孤鳴總算注意到了這點。尤其在每個決策失誤之後,他總會想對方一定能做得更好,於是一半的他在思考補救之道,另一半的他神遊太虛到了俏如來所在的地方。以往俏如來到訪苗王宮的時候,也經常給蒼越孤鳴許多不同的建議,每每都讓他對俏如來的崇敬更加一分,俏如來就是那種標準的、別人家的小孩,蒼越孤鳴未免在意,尤其他就這樣從幼時被比到了登基以後,這點也依然持續著。

  苗疆與中原到底世仇由來已久,聯軍時也多有齟齬,不過習慣中苗各項友好交流政策後,也會聽見對現任苗王的不滿就此轉嫁到、希望空降一位俏如來以拯救貧瘠苗疆的聲音,蒼越孤鳴對此並不特別惱怒,因為他也希望出現這麼一個人,同時救他於水火之中,然而這是不能說的願望,這並非為王之道,他不能亦不該表現出一絲怯懦。不能像以往一般依靠著不存在的幻影與過去的親情,否則只會被層層疊疊的恐懼不安所淹沒,他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他已經只剩下一點點能抓在手裡的,其他都如沙子從指縫中流瀉而出,被風吹走,再也尋覓不回。

  而今俏如來本人就在他面前,昏睡時仍舊眉頭緊皺,彷彿永遠不得安寧,這讓他想起在地門時,對方也總是悶悶不樂的模樣,要是能藉機成為真正的朋友,對方能告訴他心中所思所想嗎?那一定是,沉重到自己無法想像的事情吧。

  這不過是偶然,聽聞太醫一如既往地表明俏如來仍未醒來,他突地想看看俏如來的臉而走到了他所休憩之處,蒼越孤鳴望著對方雪白的髮絲,想起霜雪紛飛的景色,以及掛滿彩綢的婚禮,他失了一會兒神,驚覺而後退時,他只差一些就勾起俏如來頰邊的髮絲,蒼越孤鳴搖了搖頭,心中微嘆著,退出了房裡。

  要是此時俏如來醒著必然萬分慶幸,而多年以後,苗王經常夢見這件事──自從他開始明白後悔在心中生根的理由後。

  不過那都是相當遙遠以後的事了。

  邁步離去的蒼越孤鳴只聽見一聲很輕的:「公主。」

  他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俏如來此刻正受到長年心魔吞噬,從他做錯的每個決策、經歷的每次背叛、鑄心還有魔伶。

  大智慧的操控一消失,魔伶原本對他的牽制也被強行抽離不少,那原本對他而言就像是在重傷上用力纏上不透氣的布、強迫堵住血流的存在,魔伶以血紋魔瘟控制他,後來卻也在俏如來身上下了禁制,讓他能藉由與帝女精國公主之間的聯繫,令他即便傷重瀕死亦得以維持命懸一線,而後血紋魔瘟消失,一切爆發開來,被壓抑住的傷口血流如注,他也總算得回被封印的思考能力,明白了魔伶的意思。

  從一開始這魔瘟便不是為了要他成為帝女精國的駙馬而下,到最後魔伶也仍在他身上找一個希望。

  對不起。

  俏如來要讓你失望了,公主。

  他既希望魔伶已經得到解答,又盼望魔伶到死也維持著那一點微小的希望。

  魔伶和他在某些地方相似,他沒辦法討厭魔伶,就算他在自己身上留下這個人人畏懼的血紋魔瘟,實則也有幾分保護自己的意思,讓他在魔世還有落腳之處。

  太多太多的夢魘在元邪皇一役後在他腦中炸開,他反覆做著那些夢,反覆走在隱約的花香中,重複著與魔伶的每一次對話,不斷看著身著血色襦裙的張狂公主面上艷若桃李的笑容。

  在魔伶第一次將祕密交付給他時,她望著自己剛染紅的、俏如來的前襟,伸手挑出俏如來那一束髮辮,喃喃道:「曾經有一個人長得和你有幾分神似,所以你只是被利用來測試我的而已。」

  俏如來不多時便想明白道:「公主,那湯藥……」

  「噓。」魔伶伸出食指搖了搖,眼神還帶著瘋狂後的迷離道:「我是帝女精國最強的戰力,我對國家忠心不二,只是荒誕不經,連人族也能收做駙馬。我必須讓皇姊放心。所以你也是,乖一點,不是很好嗎?」

  有花,很多的花,迷離了某個人的面容,耳裡聽見的是父親叫自己快走的聲音。血花迸發,師尊說他做得很好,下一秒郭箏在他面前自刎了,玄狐成了他手中的墨狂。

  有花,太多的花,將他淹沒。

  待蒼越孤鳴再來時,太醫正為了俏如來的高燒忙裡忙外,他等到太醫都離開了以後才進去,他擦掉俏如來額上的汗輕聲道:「又是中秋了,這次沒有桂花蜜,外面的月亮很圓,你想出去看看嗎?」

  俏如來自然沒有回答他,蒼越孤鳴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為什麼他總是不會討厭俏如來呢?都這麼長的時間了,他即便復仇成功、登基為王,然而他也只能用人,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自己提出有用的方案,被與俏如來比較的喁喁私語還在繼續著,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前的幻影,他總是不由主地把自己放在俏如來身邊,想要看到這個人眼中的景色,又覺得自己和對方有幾分相似。

  又是中秋了,結果誰也沒能想到,會是他們一起過,今天千雪孤鳴也來過,說來過中秋的,但不知緣何,蒼越孤鳴並不想飲酒,最後王叔待的時間也不長,到夜裡,他也沒要求千雪孤鳴留下,只是走回俏如來所在的地方。

  忽然就想讓對方也能看看今天的明月。

  對方也是只剩下史艷文一個親人還找得到行蹤的樣子,母親的部分他不清楚,部過對方的二弟、三弟都失蹤了,大約也和自己差不多了,孤王,稱孤道寡為王,自己太想要一個可以並肩的存在,擅自就投射在了俏如來身上。

  是被大智慧發現了這點,才會將他們設定為世交友人吧,雖然到最後還是無法成真,俏如來無論什麼時候總是離他這樣遠,雖然不知道是大智慧的緣故還是自己,俏如來越走越遠,最後還是離開了地門這個虛幻的理想國,他也想過,其實誰在身邊,什麼都不記得的日子很好,但是,他是苗王,地門讓他的臣民無所依靠,這便是錯的,況且他自己的人生又怎麼可以交由他人擺布?

  「失禮了。」蒼越孤鳴小心翼翼地將俏如來抱起,走往後花園,讓對方躺在自己懷中,他則仰頭望著那輪明月。

  千言萬語、紛雜思緒全都停止了,只剩下那月亮高掛。

  恍惚昔年第二次見面,是在梅香塢,為了爭奪九龍天書,俏如來就這樣喊出他的名字,明明沒有彼此介紹過的,真奇怪。

  靜謐得只剩下風聲,月色外的星點都無法與之爭輝,慣飲的桂花蜜已非昔日味道,索性也不用了。

  今天的他似乎已經到極限了,這種恐慌感讓他失禮地抱著俏如來出來,懷裡的高熱,實在不該讓俏如來再吹風,只是他也不願意就此放手,沒有什麼特殊理由。

  要是他有姊妹,嫁與俏如來的話,他們的關係就不會斷了吧。竟然想起了這樣可笑的事。

  蒼越孤鳴最後放棄了自己莫名的執著,準備將俏如來帶回去時,一低頭卻見俏如來正看著他,口中呢喃著什麼。蒼越孤鳴不確定對方是否醒著,還是將他抱起來,準備帶回俏如來居處,俏如來卻捉住他鬢側髮辮,說著:「不是。」

  不是什麼?

  知曉對方意識並不清楚,蒼越孤鳴便也沒有問,只是剎那醒覺過來,自己做得過了,怎地就這樣把人抱出來,即便是因為寂寞,也未免唐突,便帶對方回去了原本房間。

  俏如來散在枕上的髮絲讓蒼越孤鳴想起來當初計算忘今焉所偽造的那場婚禮,他曾經也在自己床上撿到白髮。

  是你嗎?

  蒼越孤鳴在心裡低聲問,卻不想知道答案。

  他閉了閉眼,在地門時的記憶又湧了上來,如被雨敲打的風鈴一般,擾動思緒混沌。等至心神平復又花了些許時候。將手撤出對方頸下時,牽帶出一束細小的辮子,蒼越孤鳴看著那束髮辮上黑白交錯的髮絲,愣神了會兒,隨即將其順回對方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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