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朝顏

魔道祖師同人‧莫玄羽X聶懷桑

  • 〈知否?知否?〉(清水版R18版)背景。
  • 自用BGM:増田 俊郎 - 露を吸う群
  • 少許忘羨。
  • 有時候故事停在最初可能會是最美的,這只是我想寫而已。但我是個惹人嫌的言小作家。
  • 地理廢,跟地理有關的都當架空吧。
  • 照例聲明,罵角色會被我拉黑。
  • 2/14修了一些bug。




  

  

  又是一日朝陽初醒。

  莫玄羽看了一晚上,那窗邊的花也還沒綻放,不過在朝露凝結落下後沒多久,房間門已經被推開了,他看著聶懷桑端碗進來,直到喀的一聲,那一碗血被放在自己面前。

  最初餵血的時候,聶懷桑通常會直接劃破手臂,讓血流上玉石表面,後來莫玄羽既已有了自己的神識,聶懷桑便會先將血滴在碗裡,然後拿匙子餵給手腳還不靈便的莫玄羽,直到莫玄羽能自己拿碗以後,聶懷桑便也不餵了。莫玄羽低頭看著碗裡的暗紅,好半晌後才將血飲下。

  聶懷桑總是這樣,看著他喝完血,便會鬆了一口氣,莫玄羽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總是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問,聶懷桑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有太多不能問的了。比如有太多時候,他聽著聶懷桑的沉默,明白對方看著某個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看到,又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了。有時候莫玄羽會想盡辦法將他拉回來,其他時候,莫玄羽會靜靜等著他回神。

  現在莫玄羽的笑容越來越像真人的了,應該沒問題的。莫玄羽在心裡對自己說著,沒問題的。然後伸手按上了聶懷桑的手腕,聶懷桑比自己溫熱得太多的溫度會緩緩流過來,讓他的手變得溫暖些,莫玄羽自己其實是不需要這份溫度的,但是碰著聶懷桑時讓他安心,而且自己的低溫足以瞬間喚回聶懷桑的注意力。

  「花……快開了。」

  聶懷桑一時沒反應過來,視線沿著莫玄羽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才看見窗邊的朝顏。過去還只是聶氏二公子時,他對花的事情不甚清楚,扇上所繪也不過見到什麼樣的花開,便畫上什麼樣的花而已,直到聶明玦將花園植栽之事交由他打理後,他才漸漸對適合清河氣候的花木有所瞭解,後來知道莫玄羽似乎對這些事情格外感興趣,連帶他也對木花之事知道得更多了,現在的莫玄羽甚至會拿花來問他。至於朝顏,朝顏是清晨綻放到黃昏的花,不過他不記得曾經在這院落灑過種子,更也不曉得朝顏是什麼時候爬上窗戶的。窗臺上的朝顏,白的繞著紫的,彷彿兩個孩子正好奇地往裡面探看一般。

  「你喜歡嗎?」聶懷桑問。

  「我喜歡……不過還是喜歡桑槿多一些。」

  「我之前去雲夢時,見過一種白色的扶桑,要是清河能種的話,便種看看吧。」

  莫玄羽緩緩趴在桌上,偏著頭看聶懷桑問:「桑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啊?」聶懷桑錯愕地回頭望向莫玄羽,陽光照在莫玄羽身上,碎成了細小的光點。

  「我喜歡你。」

  莫玄羽凝視著聶懷桑,看他拿起扇子遮住了半張臉,看他挪開了視線,看最後聶懷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說:「你還小。」

  雖然不是令人意外的答案,但要說不挫敗是騙人的。莫玄羽拉過聶懷桑指尖墊在臉頰下面,偏涼的指溫只比莫玄羽的體溫高不了多少。

  「你不多睡一點嗎?」莫玄羽問。

  「都天亮了呢。」

  「可是你沒睡啊。」

  聶懷桑一愣,莫玄羽稍微揚了揚下顎道:「黑眼圈出來了,給我血之前那個晚上,你都不睡的。」

  「啊……是這樣啊。」

  「你需要睡覺,是你說一般人都需要睡覺的。」

  「嗯,是啊。」

  朝顏開了。

  莫玄羽知道,但並沒有要轉頭過去看的意思,聶懷桑的側臉讓陰影擋住了一大半,令他很想伸手撥開對方的髮絲,倒不是要讓對方望向自己,他只是想確認聶懷桑確實還在這裡。他所飲落的血也好、附著其上的靈力也好,每一樣都是出自眼前的人,不過跟其他人相比,聶懷桑總是給莫玄羽一種其實他並沒有活著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是也因為這樣,碰觸聶懷桑這件事變得格外重要,因為人的話,活著就會有溫度,所以只要觸摸的話,他便能確認對方還活著,可是很奇怪的是,這樣做了以後,他會想要從對方身上汲取更多,比如現在,他就很想要抱住對方,不想讓聶懷桑走。

  有時候他也想成為聶懷桑的扇墜,這樣就可以隨時待在他身邊了,也就不用擔心對方一去不回了……莫玄羽其實隱約感覺,在他能自理生活後,聶懷桑就越來越常躲著他了,甚至給了他自己的房間,可是他明明還是比較想跟聶懷桑一起睡的,雖然他不需要睡眠。

  只有一個人的話,夜裡總是很難熬,他確實可以看書、可以做別的事情,但想到聶懷桑現在正在睡著,他就又提不起力氣做任何事,因為他不想跟聶懷桑有任何不同,聶懷桑吃飯的時候,他也想跟著一起吃,聶懷桑睡覺的時候,莫玄羽自然也想跟著他一起睡,只要被拉大了差距的話,他總是覺得很不安。

  有時候他覺得聶懷桑看他,像在看一樁債務或者責任一樣,因為已經還完了,所以剩下的別的、什麼都沒有了,莫玄羽本身怎麼樣都無所謂……就因為這樣的關係,他很想快點確定,聶懷桑到底喜不喜歡他這件事,假如不是因為喜歡他才這樣凡事讓著他、替他著想的話,他會很難過。

  不過這個問題被避開好多次了。

  這樣的反應就好像聶懷桑其實在說:「我總有一天會不要你的。」一樣。

  莫玄羽常常感覺,自己彷彿已經被丟棄了無數次了,只是他不記得而已……如果聶懷桑不要他的話,他一定就站不起來了。從有記憶以來到現在,聶懷桑總是讓著他,幾乎他想要什麼,聶懷桑都依著他,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無法心安,自己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是借來的一般,然而他不想還,其他的怎樣都無所謂,唯有這個人,他不想放手。

  「今天魏兄他們可能會過來,我要先去準備了。」聶懷桑輕聲道。

  「桑桑……」

  「是懷桑,你再這樣叫,魏兄又要笑話我了。」

  「懷桑,要怎麼樣你才會喜歡我?」

  聶懷桑頓了頓後,說道:「我沒有不喜歡你啊。」

  ──要是沒騙我的話,就不要用扇子擋著臉啊。

  那瞬間,莫玄羽是想這麼說的,但終究是鬆開了聶懷桑的手。

  這也許是一場夢,只要他要求得太多,就會因此醒來的夢,可是……隨著知曉的事情越多,他就越加清楚,自己此刻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假如任性貪求的話,假如……

  一聲咳嗽打斷了莫玄羽的思緒,他看見那張和自己極其相似的面容在朝他招手,他才反應過來,因為魏無羨和藍忘機到了,所以他跟著聶懷桑到大廳,而現在魏無羨讓他過去,莫玄羽轉頭看了一眼聶懷桑,聶懷桑正對著藍忘機,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強,藍忘機只是靜靜喝著茶,未置一詞,莫玄羽便跟著魏無羨過去了。

  魏無羨單手遮在自己的嘴到莫玄羽的耳邊這段空間,低聲道:「所以,聶宗主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

  「……啊?」

  「比如對你摸來摸去,晚上……抱著你睡覺什麼的?」

  莫玄羽聽了後覺得,這似乎是他對聶懷桑做的事情才對,於是思考了下該怎麼說,因為他跟魏無羨說話的時候,如果說得太直接的話,聶懷桑好像會很困擾。

  「……我就知道,衣冠禽獸!」

  莫玄羽看著魏無羨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都還沒反應過來呢,人就被魏無羨拽著往藍忘機的方向拖。

  「好了,藍湛,我贏了,莫玄羽我們帶走了。」

  聶懷桑和莫玄羽聽見這句話都是一愣,只有藍忘機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平靜地將茶盞放在茶几上,望向魏無羨道:「並未。」

  「什麼並未?我就說了,男人暖香在懷沒有幾個把持得住的,好歹我也和聶宗主同窗過幾年,他的春宮圖我哪本沒看過?真的是……太禽獸了!」

  「春宮圖?」莫玄羽疑惑道。

  聶懷桑趕忙站起來摀住莫玄羽的耳朵道:「你什麼也沒聽見。」

  魏無羨看這兩人這樣,表情隨即從痛心疾首轉向看髒東西的嫌棄臉道:「聶宗主啊,不是我說你,你做也做過了,還怕人家知道啊?」

  「沒有做過!」

  「我這都沒說是什麼事情,你馬上就回沒有做過,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我……我向來是說不過你的,可是真不是那樣。」

  「什麼?所以你每天晚上抱著這麼大個人還沒起色心?懷桑兄我真的是錯看你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魏無羨叫道。

  「魏、魏兄,你的前後邏輯好像……」

  「不行啊,我說這樣不行,下次,嗯,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們帶點新鮮的!」

  「那個……」聶懷桑還來不及說什麼,魏無羨瞥了一眼藍忘機後,便拉著藍忘機跑了。

  聶懷桑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拿捏不準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魏無羨跟藍忘機打賭的,聽起來是他跟莫玄羽有沒有……?藍忘機會打這種不正經的賭嗎?不是,可是他們真的什麼都沒有啊。不對,魏無羨剛剛到底跟莫玄羽說什麼了?莫玄羽跟魏無羨說有嗎?說他們有……?

  莫玄羽試著往後瞥,不過只看得見聶懷桑的手,便道:「桑桑……膝蓋。」

  「膝蓋……啊,抱歉。」聶懷桑反應過來,莫玄羽現在比他高了,自己雙手摀著他的耳朵,讓莫玄羽勢必要配合他躬身,但莫玄羽的身體畢竟不是骨肉所組成的、現在也還沒轉化完全,這樣的姿勢維持太久的話,容易造成磨損,是以聶懷桑將莫玄羽扶到椅子上坐下,雙手按在對方膝上,將靈力輸進去。莫玄羽看著聶懷桑半跪在地上、認真的模樣,好半晌後,莫玄羽終究沒忍住將手輕輕放在聶懷桑髮際遲疑道:「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那麼好?」

  「……我沒有不喜歡你。」

  「那要怎麼樣,你才會喜歡我?」

  「……過兩年,你身子好些了,去外面走走,還會遇到很多人,到時候你會知道,要每個人都喜歡你,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去追求這件事,你會受傷的。」

  莫玄羽搖了搖頭,說:「我只想要你喜歡我。」

  「我的喜歡,那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這句話,莫玄羽想了很久,卻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又是一年夏季,雨點裡開始伴著雷聲,每當這種時候,就算莫玄羽自己不去找聶懷桑,聶懷桑也會到他房裡,莫玄羽喜歡看著聶懷桑施展隔音咒的樣子,也格外喜歡最後聶懷桑總會猶豫良久、卻還是留下來的模樣,這個時候抱住聶懷桑的話,他不僅不會全身僵硬,反而會很溫柔地摸莫玄羽的頭,甚至閃電時,還可能遮住他的雙耳。

  雖然好像被當小孩子對待了一樣,不過這樣子就能靠近聶懷桑的話,是小孩子也沒有關係,他已經是靠聶懷桑最近的人了──莫玄羽常常這樣對自己說,卻總是忍受不了聶懷桑隨時間反而將距離拉得更遠這件事;該怎麼樣才能待在對方身邊久一點,他也總是在思考這件事。

  聶懷桑是人,可是莫玄羽已經不算是了,他們之間剩下的時間並不是無盡的,莫玄羽不想把光陰都耗費在逃避上,然而他不曉得聶懷桑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喜歡他的話,直接說就好了,不過聶懷桑給他的始終是模稜兩可的答案,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要是下次,魏無羨和藍忘機再來的時候,問看看好了,雖然聶懷桑會感到困擾吧,可是,他很怕啊,在他們之間的時光結束之前,他想知道聶懷桑的心意。

  莫玄羽暗自下定了決心。

  不曉得到底是上次承諾的後續,還是心有靈犀,魏無羨帶了很多不可思議的書給他,除了以前也常常會有的各種詩詞話本以外,還有好些……囑咐他不可以讓聶懷桑看到的圖畫書,魏無羨甚至告訴他聶懷桑的小書房要怎麼進去,說裡面有更多這樣的書。

  「那個……該怎麼知道桑……懷桑喜不喜歡羽、我呢?」

  才剛把人拉到角落裡塞了許多春宮圖的魏無羨瞠大了眼睛看莫玄羽,眨了兩下眼後,回頭喊了聲:「藍湛!」

  接著對莫玄羽認真道:「我教你姑蘇藍氏的怎麼看。」隨後三步併做兩步跑過去,一躍摟住藍忘機的脖子,藍忘機似乎也很習慣他這樣,立刻反應過來接穩了他,魏無羨雙手捧著藍忘機的臉便吻了下去。

  莫玄羽歪著頭仔細觀察著,讓藍忘機發現後,藍忘機便把魏無羨扒了下來,斥道:「胡鬧。」

  可是聶懷桑不是姑蘇藍氏,而且莫玄羽要是這麼做,聶懷桑不可能站好的。莫玄羽還想說話,不過見到聶懷桑用扇子遮了臉,一直沒有看過來的模樣,他便沒有接著問了。

  莫玄羽想起來好一段時間之前,魏無羨問過他想不想和聶懷桑當夫妻,他當時找了好多書,才弄明白當夫妻是什麼意思,還拿棉被蓋過人家了,可是就沒有下文了。

  才這麼一會兒發愣的時間,魏無羨已經改搭著聶懷桑的肩膀、把人帶走了,莫玄羽見狀,心裡總覺得不太好受,因為明明是同樣的臉,聶懷桑就不會拒絕魏無羨。

  「久站不好。」

  最初聽見這突兀的聲音時,莫玄羽還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藍忘機在和他說話,於是依言找了最近的椅子落座、並把書放在桌上。和總會主動拉著他說話的魏無羨不同,藍忘機幾乎不和莫玄羽說話的,甚至通常不會看莫玄羽的臉。

  莫玄羽想了想,藍忘機的學識豐富,應該可以回答他才對,於是問道:「該怎麼知道對方喜不喜歡自己呢?」

  藍忘機沒想到莫玄羽會問他問題,不由得眉頭深鎖起來,這個反應讓莫玄羽不由自主地有些畏懼,藍忘機看著莫玄羽的反應,總感覺有些異樣,不過隨後想到,要是魏無羨聽到這個問題、大概會笑出來,表情便又柔和了些。

  莫玄羽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能看懂藍忘機細微的表情變化,可能是他很習慣觀察別人的關係吧,他覺得現在的藍忘機應該是開心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不知道。」

  意外於這答案會出自藍忘機之口,莫玄羽眨了眨眼。

  藍忘機望向他道:「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喜歡誰。」

  「桑桑……懷桑不願意告訴我。」莫玄羽氣餒道。

  「會的。」

  莫玄羽看了藍忘機許久,不知道為什麼,話由藍忘機來說,就是很有說服力,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藍忘機忽然願意跟他說話了,但他突然很想去找聶懷桑。

  「我去找桑桑!」莫玄羽說完後便站了起來往外面跑,藍忘機見他差點要跌倒的樣子,近身伸手一扶,莫玄羽朝他道謝後,沒多久便在池畔找到了聶懷桑和魏無羡。

  「……你希望過去的莫玄羽回來嗎?」

  莫玄羽聽見魏無羡這句話後停下了腳步,聶懷桑卻已經看了過來,莫玄羽不知為何一陣心虛,隨後聶懷桑轉頭對著魏無羡搖了搖頭,不知道說了什麼後,便回身走向莫玄羽。莫玄羽注意到,聶懷桑聽到魏無羨的問題時,手上搖扇的動作停了下來。

  察覺到這點時,莫玄羽瞬間有些希望自己沒有這樣觀察入微的習慣,然而下一秒聶懷桑牽住他的手時,他卻又覺得其實無所謂了……應該要無所謂的才對,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眼睛附近有點痛,他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接著,手背一片濕潤。

  「……桑桑,我是不是流血了?」

  「什麼?」走在前面的聶懷桑趕忙回過頭看,卻望見有淚水從莫玄羽還帶著點玉質的臉龐流下,自樹葉間隙漫出來的光點綴著莫玄羽,讓莫玄羽看起來彷彿隨時會消失一般。

  聶懷桑的心一時便亂了,他鬆開莫玄羽的手,緊緊抱住他,埋在他肩窩,莫玄羽見他這樣也亂了手腳,上臂被聶懷桑死死箍著,雖然應該莫玄羽努力的話也能掙開,可是……聶懷桑很少主動抱他的。一思及此,莫玄羽便不動了。

  耳邊的,先是風吹動枝葉的聲響,接著他聽見的是,聶懷桑悶在他肩上的聲音:「不要走。」

  莫玄羽心裡想著:我不會離開啊。

  然而想起魏無羡問聶懷桑的問題,他這句話便又說不出口了。以前的莫玄羽是什麼意思?還有另一個自己嗎?那個以前的莫玄羽,聶懷桑喜歡嗎?這些事情在他腦子裡轉著,繞不出去。

  「桑桑,我會死嗎?」

  「……呃?」

  莫玄羽雙手抱住聶懷桑,抬頭看著樹枝與葉子遮擋著的天空道:「血一直流,是不是會死啊?」

  「那個不是血,那是眼淚。」

  「眼淚?為什麼會流眼淚啊?」

  「難過、開心……有時候生氣也會流淚的。」

  「難過、開心、生氣……桑桑,我好像很難過。」

  「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所以我好像很難過。」他想最多的始終是這件事,所以應該也只能是為這件事難過了,開心的情緒他知道的,比如聶懷桑抱著他、牽著他的手時,或者雨天的時候,聶懷桑一定會和他一起睡,那時的感覺便叫做開心,生氣的話……生氣好像是一種很強烈的情緒,他覺得應該不是生氣,那就是難過了。

  聶懷桑沒有回話了,莫玄羽聽著風中的雜音越來越鮮明,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每次都是這樣呢,可是他學不會教訓,他還是想問,他還是想知道答案,雖然假如是聶懷桑親口告訴他的話,他一定會很難過。

  不曉得到底過了多久,聶懷桑緩緩鬆開了手,莫玄羽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剛放開聶懷桑的腰而已,對方的手臂已經環上了他的脖子,再下一瞬間,唇上的是未曾接觸過的柔軟。莫玄羽眨了眨眼,還有些無法明白過來,隨後他想起來,魏無羨對藍忘機似乎也是這樣做的,所以他該把聶懷桑抱起來嗎?

  莫玄羽雙手甫抱上聶懷桑,就無法再動了。

  好像是比開心更多的情緒,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和聶懷桑灌注太多靈力給他時的感覺很相近,又彷彿有點不一樣,他只是不想鬆手,鬆開的話,聶懷桑又會跑掉了,他總覺得自己一直在追,追了很久、很遠,怎麼追也靠近不了。

  如果他是姑蘇藍氏的話,這樣只算他喜歡聶懷桑而已嗎?

  莫玄羽理解不過來,感覺什麼都亂了,卻又適得其所,彷彿他原本就該在這裡,讓聶懷桑吻著,不需要理由。

  不需要理由。

  所以被鬆開時,他還沒能反應過來,聶懷桑低著頭,輕輕推開莫玄羽的手後,便離開了,莫玄羽看著聶懷桑的背影,一刻鐘過去,才發現淚水停下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不該這個時候去找聶懷桑,於是他在林子裡找花,記得的花不碰,不記得的便放入袖子裡,留著之後要去問聶懷桑,轉了好幾處地方,直到日已西斜,他捧著花回到大廳時,魏無羨和藍忘機都離開了,只剩下夕陽橘黃色的光透過窗櫺照進來,莫玄羽沒看到之前魏無羨給的、他放在桌上的書,心想可能是被收回房間裡放著了,便抱著花去找聶懷桑,最後找去了聶懷桑的臥室。

  莫玄羽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但聽見裡面有聲音,他便推開門進去,稍微找了一下,即看見內室裡的桌子邊,聶懷桑正在喝酒,滿臉都是紅的,空氣中瀰漫著酒精的氣味,莫玄羽看了看,手上的花也不知道要放在哪裡,就擱在了聶懷桑的床上,他回到聶懷桑身邊坐下後,也不知道接著要怎麼辦。

  聶懷桑喝酒的時候,他總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通常,聶懷桑不會讓他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他向來會讓莫玄羽去其他地方,然後自己關起來飲酒,有時候就這樣喝著直到天亮,到莫玄羽總算見著他時,聶懷桑的聲音都會帶著點沙啞,除了酒的緣故、怕是還有些著涼,一開始他不知道怎麼辦,後來知道要去請廚房煮解酒湯以及薑湯,更後來他知道,如果他不盯著聶懷桑喝的話,對方一定會放到忘記。

  其實他想過要進去聶懷桑房間裡,讓他別喝了的,因為他曾經聽見過聶懷桑的哭聲混在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裡面,莫玄羽聽過一種說法,借酒澆愁、愁更愁,若然可以的話,他也想替對方解愁,可是他連到底是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聶懷桑偶爾會和莫玄羽說自己的事情,比如有個哥哥叫聶明玦,比如在雲深不知處聽學的時候,因為資質太差而待在姑蘇很長一段時間,再比如他曾經有個二哥,是正在閉關的藍氏宗主,有時候莫玄羽聽到有疑問的地方,便會問聶懷桑,但更多時候,他看著聶懷桑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該繼續緘默,這種時候如果碰上聶懷桑的指尖,無論是不是執扇的那隻手,碰起來都一定是冰冷的,和莫玄羽自己的溫度一樣。

  後來莫玄羽會改而去問魏無羨,魏無羨總是能把事情說得十分逗趣生動,不過說到某些地方時,他也會忽然安靜下來,摸摸莫玄羽的頭,便把話題岔開了,聽著藍忘機的琴音,還有魏無羨口中的藍思追、金凌、藍景儀等人,以及一些外地的風俗民情,莫玄羽總是聯想到聶懷桑,心想聶懷桑平常接觸的是這些人事物,接著又想,那莫玄羽呢?莫玄羽的位置又在哪裡呢?

  魏無羨說莫玄羽這樣像個小媳婦一樣,有次莫玄羽便問,小媳婦的話,丈夫喝酒時,到底該怎麼做才對?魏無羨說,陪著他就好啦。

  陪著啊……

  莫玄羽伸手碰上聶懷桑熾熱的臉頰,聶懷桑彷彿才看到他一樣,將目光轉了過來。

  「……我又沒有做好了……」

  莫玄羽不曉得對方醉了沒有,正想問是什麼事情,聶懷桑已經朝他倒了過來,莫玄羽趕忙接住聶懷桑,聶懷桑靠在莫玄羽胸口呢喃道:「你會討厭我,對不起。」

  隔了一會兒後,聶懷桑又道:「我本來不是要這樣做的,金光瑤……三哥……我想都是魂散的話,你就不會孤單了,可是最後沒辦法……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要是你的人生重來,至少這個,賠你,拿我自己,賠給你……幸福是什麼?」聶懷桑攀著莫玄羽肩頭,想撐起身子,但幾次無果,莫玄羽便摟著他的腰穩住他,聶懷桑一往上,額頭便抵著莫玄羽額心,氤氳的雙眼望著莫玄羽,睫毛幾乎與莫玄羽的交疊在一起。

  「如果你記得,我想問你,我該拿什麼賠給你才夠?可是你不記得,你的人生……重來的話,沒有莫家、沒有金麟臺,我想要你很普通地、和一般人的童年一樣,最後離開這裡,選擇你要的人生,我不知道,我好像沒有做到,對不起……你的幸福是什麼?你想要什麼?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我想要……」莫玄羽抿著唇,眨了好幾下眼後才艱難道:「我想要你喜歡我。」

  聽了莫玄羽的答案,聶懷桑忽然笑了,推開莫玄羽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莫玄羽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扶他,便跟著他走了出去,在出房門時,聶懷桑還讓門檻絆了下,莫玄羽趕忙扶起他,但聶懷桑似乎完全沒看見莫玄羽一樣,又繼續往外走,莫玄羽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後,直到池水邊,聶懷桑終於停了下來。

  聶懷桑坐在一顆偌大的石頭上,轉頭看著池水表面道:「你可以喜歡所有人,但是我的話,不可以。」

  天將下雨,夕陽早已被烏雲掩去,只有遠處廊下的燈火可供照明。

  「你……不喜歡我嗎?」

  聶懷桑看著莫玄羽良久,幾次瞇眼俱是看不清楚,撐在石子上的手一滑,他便跌入池水中,莫玄羽慌忙地躍入池水中,虧得水不是很深,加上莫玄羽的四肢比過往柔軟了些,否則他如今身子為玉石所成,入水是浮不起來的。莫玄羽抬起聶懷桑的下顎,讓他的口鼻對著空氣而不是池水,由於莫玄羽的速度很快,加上聶懷桑即時閉氣,似乎是還沒嗆到水,只是這一摔也沒讓聶懷桑醒過來,聶懷桑抱著莫玄羽的肩親吻上莫玄羽唇瓣,幾乎忘了要換氣,彷彿確實想將自己溺斃一般。

  雨落了下來,猶如趕在雨聲打亂聽覺以前般,聶懷桑依在莫玄羽耳邊道:「我喜歡你,可是我不可以。」隨後的滂沱大雨讓莫玄羽無法再問,只能往後退直到岸邊,尋思了一陣,也努力了一陣,好不容易才讓聶懷桑靠在他背後、環著他的脖子,方才上了岸,莫玄羽趴在地上休息了半晌後,原想繼續背著聶懷桑的,但感覺背上的人早就沒了力氣,便轉而將聶懷桑抱起,回到聶懷桑房中,折騰了良久才給聶懷桑和自己換了衣服,他們現在坐在床邊,聶懷桑依偎在他懷裡,而他正在給聶懷桑擦拭頭髮。

  不知怎麼地,莫玄羽又想起魏無羨說的話,聶懷桑很溫暖,喝的酒是用桂花釀的、所以很香,是暖香在懷沒錯,但他不知道起色心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他輕輕拍撫著聶懷桑的背,心想也許看過今天拿到的書,就會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莫玄羽小心翼翼地把聶懷桑平放在床上,宛如全然不見那些他原本一路上都仔細保護著的花如今壓在聶懷桑身下了般。

  「……可是,我還是喜歡桑槿啊。」莫玄羽撫摸著聶懷桑還有些濕的髮梢,接著半抱起對方,解了對方髮冠,再仔仔細細擦乾了他的髮絲。

  「假如啊,記得的我,是以前的莫玄羽,不記得的我,是現在的莫玄羽,你喜歡的是誰呢?」莫玄羽低頭看著聶懷桑,聶懷桑的臉頰靠在他掌心,一雙眼朦朦朧朧的、潤著水,此時燭芯燒滅了,房裡暗了下去,卻有螢火蟲的光點從窗櫺飛了進來。

  莫玄羽在聶懷桑身側躺下,替兩人蓋上輩子,看著聶懷桑的臉好半晌,幾隻螢火蟲停在他身上,他也沒動,反而是聶懷桑翻身過來、面對著他,正好壓著莫玄羽放在枕上的手。

  「桑桑,你希望我想起來嗎?」莫玄羽悄聲問。

  藉著螢火蟲的光,莫玄羽看見聶懷桑緩緩闔上眼,過了一小段時間後,枕在聶懷桑臉頰下的掌心感受到一陣細微的摩娑。莫玄羽往前靠了靠,吻了下聶懷桑,然後將他抱在懷中。

  窗邊的朝顏不知道被打落了沒有,要是明天也會綻放就好了,明天他也想和聶懷桑一起看花開,然後哪天……

  「哪天啊,不要說賠不賠的,你說你喜歡我的話,一定會有比開心還多的……更滿的情緒,那個應該就是幸福吧。所以別哭了……你給我的幸福,我也給你的話,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莫玄羽輕聲說著,才換上不久的衣服,已經讓聶懷桑的淚水沾濕了,也許之後還會有無數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吧,那是今天來不及問的花、沒有一起看的螢火蟲,不過以後都還有機會的,有機會一起看花、看螢火蟲,問他,這種情緒是什麼、那些花是什麼。

  再等等吧。

  只要聶懷桑是喜歡他的,莫玄羽想,他可以再等一下子,直到有一天,聶懷桑覺得喜歡他也沒關係了,親口告訴他為止,總會有那一天吧。

  

  

  

  

  

  

  

  

  

  

    



想寫朝顏,主要還是因為《蟲師》裡面〈露を吸う群〉那個故事(雖然這是晝顏),不知道為什麼,聯想上一次以後就斷不開了。
看完這篇可能比較看得懂〈催花雨〉。

我剩下的後記會有點夢……娘?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就是個把角色當小孩撿回家養的人,所以每次都把自己代進去,會雷就別看啦。

最近不管哪個lofter帳號刷到的東西戾氣都好重……戰CP戰角色描述什麼的,害我有點卡稿(不是)雖然可能主要還是因為舊病還沒好全,新病又添上來了,一個疊著一個的(常常跟人家講沒幾句話就睡過去)。其實本來這次也沒要寫後記,只是看了太多充滿怨氣的文字(就跳過還是會看到一點),我又想說寫出來好了。
寫初二那篇的時候,我問自己,不寫了不是嗎?
沉默了半晌後,有了答案。
可是我心疼呀……。別人的創作我可以不看不管,但我家孩子被遺落的故事,到底還是只有我自己能補完。我始終是以一個母親的身分在思考,要怎麼不計一切代價給他們幸福。
所以當時就聽著玄羽說:「娘親很好說話呢。」以及懷桑回應著:「是啊。」的聲音,把〈陌上花開〉寫完了,寫完之後,總覺得還是有什麼被落下了,那時候我跟被我騷擾著要《緣慳一念》心得的朋友說了,說不定是她的緣故,我才繼續寫這個故事的,後來又跟她說了我為什麼〈知否?知否?〉這樣設定,接著發現,我根本沒寫完這個故事吧……我連懷桑為什麼讓玄羽歸世都沒寫呢。
寫的時候當然還是會想起討厭的事情,縱然我想著難受,可我心疼。別人怎麼看我接著寫出來的東西,會不會覺得新不如故,那些我管不著,橫豎我這些天聽到的難聽話不少了,以我現在的身體與心理狀況來說,也不適合再知道這些訊息。所以要是現在正讀著這些文字的你,還喜歡這個後續的話,我們繼續走下去,若是你不喜歡,那便與你道別了,我現在是這麼想的。
BTW接著寫還有一個好處,我終於知道貼在同人板那邊的要怎麼處理了。
有些事情我是真的挺生氣的,不過因為我現在醒著的時間太短了,連寫文的時間都不夠,索性不花時間講這些了,人生苦短,我只顧我這一畝三分,其他地方,隨便他們詆毀還幹嘛了。
PS. 你們可以猜看看還有沒有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