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緣慳一念 10(完)

魔道祖師同人‧金光瑤←莫玄羽←聶懷桑





  「聽說他殺人不眨眼,殺人以後,還會用死人的屍體殺死他的親人。射日之征的時候,雖然沒親眼見到,但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所以後來圍剿亂葬崗的時候,大家都很緊張,派出了數倍的修士,好不容易才拿下的。」

  莫玄羽聽著,頭也點著,聶懷桑看著他逐漸闔起的眼皮趕忙叫道:「別睡啊!莫公子!」莫玄羽便瞪著眼睛,還是幾下沒撐住,聶懷桑苦笑道:「好吧,我等等就走,莫公子你好好睡吧。」

  今天……也無功而返嗎?

  聶懷桑低頭沉吟著,莫玄羽卻伸手拍了拍聶懷桑的瀏海,聶懷桑困惑地望過去,莫玄羽便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沒有了。」

  「沒有什麼?」

  「沒有了就不好看了。」莫玄羽沮喪起來,聶懷桑才明白過來,莫玄羽是金光善的血脈,好看是必然的,但聶懷桑心中認定的好看是他原本的樣子,莫玄羽卻一定要把自己搽得紅紅白白的,他覺得那樣才是好看。

  聶懷桑身上帶的藥都是救急的,但聶家畢竟仍是四大家族之一,縱然隨身藥品也還是有一定的藥效,不用多久,莫玄羽臉上的傷便已經結痂,大概再半天便會全好,現在上鉛粉的話,傷口定會惡化化膿,尤其莫玄羽用的鉛粉品質低劣,這臉怕會直接毀掉,甚至喪命。

  「非要上妝不可嗎?莫公子,等半日後臉好些了,再化妝吧?臉會爛掉的。」

  「爛掉,好啊!」莫玄羽眼睛一亮,便跑去翻找他的鉛粉出來,要塗上臉,聶桑懷趕忙阻止。

  「莫公子,你、你是不是沒聽懂啊?」

  「爛掉好啊,這樣,哥就不會覺得噁心了。」

  「怎、怎麼會覺得你噁心?」

  「嫂子啊,成親的時候看過,她臉上塗了粉,還有特別好看的胭脂,我的臉爛掉的話,哥就不會記得我的長相了。」

  原來是因為看過秦愫的妝容才要化妝嗎?

  聶懷桑一愣,差點沒止住手上沾了鉛粉就要抹的莫玄羽,聶懷桑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口脂,沾了點抹上莫玄羽的傷口。雷雨要停了,他不可能再待在這裡阻攔莫玄羽。

  「莫公子,你答應我,半日以後再上妝,我下次便帶新的鉛粉和胭脂過來給你好嗎?」

  莫玄羽聽見他的話,趕忙用力點頭。

  雖然並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聶懷桑也沒辦法,他想了想,鬆開莫玄羽的髮帶,取出篦子先將他的頭髮梳理好了,再綁回去,心道這樣等他要上妝時也容易些,莫玄羽似乎因為他說會帶鉛粉和胭脂給他而乖乖坐著任他動作,聶懷桑覺得有些好笑,便將口脂留給他道:「要是會癢的話,先擦這個吧。」

  莫玄羽用力點點頭。

  「我走了,莫公子,你……好好保護自己吧。」

  莫玄羽歪了頭。聶懷桑也不再多說,便離開了。

  聶懷桑並不知道那天雨停後,莫子淵又跑來,搶了莫玄羽一屋子東西,鉛粉被撒在泥濘的地上,再也撿不回來,半日過後,莫玄羽扯掉髮帶,縮在角落嗚咽起來。

  當聶懷桑再來的時候,莫玄羽臉上只有花粉以及泥汙,這次莫玄羽就坐在地上不動,聶懷桑關上門以後,莫玄羽朝聶懷桑伸出雙手,聶懷桑便將新的胭脂和鉛粉給他,倒不是說他看懂莫玄羽的意思,而是他記得而已,他買的胭脂與鉛粉自然比莫玄羽原本那些好上太多,不過看莫玄羽散著一頭亂髮,聶懷桑呼出一口氣,無奈地問莫玄羽他髮帶在哪,結果莫玄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聶懷桑在自己的乾坤袋裡翻了好一陣,才找到一條沒怎麼用過的紅色髮帶。

  看到聶懷桑拿起篦子,莫玄羽便將胭脂和鉛粉放在一邊,轉身背對聶懷桑,聶懷桑看他自動自發成這樣,尷尬地笑著搖了搖頭。雖說著實奇怪,但他好像越來越習慣這樣的莫玄羽了,就和莫玄羽越來越習慣他會在雷雨天前來一樣。

  聶懷桑梳理著莫玄羽的頭髮,這次花了相當多的時間才總算理順了,他看著莫玄羽那一身早已髒汙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忽然道:「莫公子,下次我給你帶一套衣服好嗎?」

  莫玄羽伸手向後拉住髮帶,聶懷桑忙道:「別,莫公子,我才剛綁好呢。」

  「……能幫我忙嗎?」

  「什麼?」

  又一聲雷鳴,莫玄羽撲進聶懷桑懷裡。

  聶懷桑茫然地拍撫著莫玄羽的背,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漸漸奇怪,雷聲停下後,莫玄羽從聶懷桑懷裡抬頭道:「能替我化妝嗎?」

  「……欸?」

  聶懷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點了頭,他只知道扇子掉到了地上。他撿起扇子放在莫玄羽新添的胭脂與鉛粉旁。他自然是沒化過妝的,但丹青尚可,將莫玄羽的臉擦拭乾淨後,便用著畫人的方式試了一下,莫玄羽閉著眼、微微仰頭任憑聶懷桑畫,只有在筆畫過的時候因為癢而稍微動了動,聶懷桑忽然有些慶幸自己額外買了螺黛,如今才多了畫眉這一道而已,莫玄羽的面容便有了些許改變,待螺黛乾後,他便用來沾染胭脂,替莫玄羽上細部妝容。

  他沒注意到這件事自己做得多認真,不過畫完妝時,他是覺得可惜的,之後莫玄羽又會把這個妝模糊成以往那樣不忍卒睹的樣子,妝畫得怎樣他不知道,他又不是女子,他只是覺得這樣的莫玄羽好看,粉脂眉黛暈去了性別的分野。

  「……聶宗主,下次來的時候,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聶懷桑想不起來上次莫玄羽規規矩矩喊自己聶宗主是什麼時候了,他微微偏頭問道:「什麼事情?我做得到的,莫公子儘管說。」

  「我……想斷念了。」

  「什麼意思?」

  「下次聶宗主來時,請對我說:『你這個死斷袖』然後把我踢開,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開。」

  「這,莫公子,我怎麼能……」

  「聶宗主,我不想,繼續當金家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莫玄羽忽然往後退,伏身跪地,「還請聶宗主成全。」

  「這,好吧……。」

  聶懷桑離開後,莫玄羽恍惚地看著已闔上的門。他總算把獻舍之術拼湊了出來,之前寫的筆記,也派上了用場,本來他還想活著的,他還想活著,有一天,也許他哪天還能回蘭陵,可是他剛才在髮帶上抓到金星雪浪的花瓣,聶懷桑身上有牡丹花香,他恍然發覺,原來都已經這麼久了,他回不去蘭陵了,金光瑤已經成為家主,卻隻字片語也沒有捎給他,終於一切都斷開了。

  他本來還想,以後還要回金麟臺,那就不能沾染邪術,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金家人。不過,只要他還有金氏血脈,金光瑤就永遠是他兄長,只要他是男的……他和秦愫一比,太過噁心了。

  其實他知道的。當初他之所以會情難自抑、最後被趕出金麟臺,即便金光瑤可能不是主謀,也是默許這件事發生的,反而,和聶懷桑無關。所以他那時才會穿了嫁衣過去,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放肆,而金光瑤抹去他額心硃砂、要他別回蘭陵,便已經說明了一切。回蘭陵的話,金光瑤就必須殺他了。

  那是他第一次喜歡上的、用盡全身力氣喜歡的人,他早就習慣用對方一顰一笑去推知心意,又哪裡不知道,金家的奪嫡鬧劇,快結束了,所以他不能留下,至少在他偶然清醒時,聶懷桑已經告訴他金凌沒事,那樣便好……有江宗主護著,不會有事的。

  這樣一來,他也沒有牽念了。

  莫玄羽拿起聶懷桑送的鉛粉,仔細翻看著。

  最開始他是裝瘋的,裝瘋,才能活下去,對蘭陵那邊才會沒有威脅,莫家這邊才不會想到可以利用他,但裝瘋的時間太久,他已經真的瘋了,他甚至連金凌的名字都會忘記,也許在那時候,就算金光瑤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認得。

  下次見到聶懷桑的時候,也許他又會是癲狂的,但沒關係,他會把一切備妥,獻舍的筆記也會放在一邊,只要聶懷桑照做,那一切,就會好的。他現在即便是瘋癲時,也這樣信賴聶懷桑,信任只要再次崩毀,這次,他就能真的解脫了。

  莫玄羽一閉上眼,眼淚就滴滴答答地掉個沒完,聶懷桑給他畫的妝也暈開了。

  再見到聶懷桑的時候,聶懷桑先把食物和一套衣服放下,接著信守承諾,喊完後踢了他一腳,跑離莫家莊,連傘都沒收過。

  莫玄羽站起身後,把聶懷桑帶來的包子扔入雨中,衣服放在床上,隨後仰頭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抹開眼上的胭脂,臉上紅紅白白一片,他冒雨闖進莫家主廳,當著客人的面把莫子淵偷他東西的事情一說,縱然他太少說話,說得結結巴巴的,但他早就想這樣做了。然後他跑回自己的屋子裡,換上那身玄色紅領的衣服,拿起鏡子一看,整張臉比鬼還可怕,他便用雨水洗掉妝容,再重新上一次,隨手拋開鏡子,舉刀剖腕,腥紅的血要比胭脂好看得太多,他看著自己畫出來的陣,有些入迷,他忘了自己到底劃開幾刀,血才夠圓滿陣形,也不特別覺得疼痛。

  他其實真的不怨金家,金家沒做錯什麼的,金光瑤也沒有,金光瑤不喜歡他是當然的,莫玄羽自己的喜歡,與金光瑤何干?只是到最後他明明也沒能姓金,他還是一樣是個外姓,為什麼他還得被金家禁錮住?可是他又喜歡金凌,他想要金凌過得好。明明也是因為他有金家血脈,他才會遇到金光瑤、遇到金凌。

  他坐到陣中後又復大笑起來,這次喉嚨疼痛不已,他按著唇才沒讓咳出的血漫出來、汙了法陣。

  但是他還是恨,他恨這個莫家,恨他們仗勢欺人,恨他們奪了自己在蘭陵時取得的法器,那是他和金光瑤的記憶,是他這一生中最陽光明媚的日子,恨他們逼死自己的母親,恨他們欺壓他,恨他們次次提起蘭陵金氏,恨他們冷嘲熱諷,恨他們,在他去了蘭陵、遇到他生命中的劫數後,還是這般貪婪嘴臉,身體的疼痛、心裡的傷口,如果沒有莫家,都不會有。

  他活得如斯悽慘,不是因為金家,是因為莫家。

  莫玄羽伸出無力顫抖著的雙手按在陣上,用盡最後力氣大喊道:「恭迎夷陵老祖魏無羨──!」

  一切,終於結束了。

  ──前輩,莫玄羽這一生活得失敗至極,請你重生後,一定要活得比我好。

  他不願意繼續存在了,可是他還是希望,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因為莫玄羽的關係,得到美好的人生。

  眼淚滑落,在滴上法陣以前,法術已成,施術者靈神俱滅,回歸天地輪迴。

  隱在莫家莊的修士確認了莫玄羽屋內紅光大熾,便派一人追上聶懷桑稟報,後來,確定魏無羨已經復生,聶懷桑親手將聶明玦的手放進莫家莊,回了不淨世。

  一切業已布置妥當,早在幾天前,莫家莊附近便出現走屍橫行,這次似乎是姑蘇藍氏會過來……雖然有所差池,聶懷桑還是已經規劃好了在莫玄羽不恨蘭陵金氏的情況下,該怎麼把金光瑤扯下來,接下來,這場大戲要開幕了。

  夜裡,聶懷桑又坐在池邊大石頭上,肩上夾著一把傘,正是當初他給莫玄羽那把,他看著閃電交加,聽著大雨滂沱,他想起那個怕雷的莫玄羽,又想起那張被胭脂鉛粉糊滿的臉,最後他想起來莫玄羽看著他說:「可是聶宗主,我好難過。」

  聶懷桑取出從莫玄羽屋裡拿的那盒舊的胭脂,在掌間摩娑,輕聲道:「莫公子,我很快便送三哥去與你作陪,你很快就不寂寞了。」那嗓音溫柔至極,宛如對待深愛的情人一般。

  

  

  


雖然原文裡面阿羨發現聶懷桑在說謊,是因為聶懷桑不可能沒見過莫玄羽,但這邊的設定是,懷桑他是因為知道莫玄羽已經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沒有見過現在這個「莫玄羽」。

我還是要為阿瑤平反一下,雖然我不是金光瑤的粉絲(在這裡說沒關係嗎)

阿瑤說的難看是說「這樣做太難看了」,也就是還不知收斂,不要再讓自己更難堪的意思,然後蘭陵容不下你,除了金家不能再接受莫玄羽以外,也是只有莫玄羽離開變得毫無威脅以後,金光瑤才能容莫玄羽活下,也算是一點點對莫玄羽的顧念舊情。

我覺得我有可能有瑤羽番外跟羽桑番外,因為腦子裡一直轉著後續,但其實看開頭也知道,這個故事打從一開始我就想讓它結束在《魔道祖師》小說的開頭,我一開始只是開玩笑般地想說我把每章字數壓低能不能多點更新呢,結果越寫越把自己繞進去,到真的十章完結,難過到不希望它結束,我甚至還因為這樣夢到瑤羽的情節……唉,我當初是為了治我自己的病才寫這篇文的,怎麼寫完好像還是一樣病篤呢?

那一天的問謠又想起了被寫作暴君支配的恐怖。我沒有在魔道坑裡的朋友說,她每次看到我打瑤羽都要確定不是謠羽……我對莫玄羽真的是母子之情(??)的。

雖然我不知道誰會看到最後後記這邊,其實在寫作期間,這三個人我都有找到合適的曲子,不過阿瑤跟懷桑的曲子有點劇透,所以我還是貼玄羽的:「吳雨霏 - 生命樹」,這首歌的歌詞真的好貼切。總算寫完後,腦子裡的懷桑說他看這文覺得他很像瑤羽的鵲橋,腦子裡的阿瑤則說他覺得他才是羽桑的鵲橋,腦子裡的玄羽本來想開口但最後變成去勸架了。

總之,腆顏求個心得可好?要叫我去談人生的我不要,我只跟江宗主談人生(講完真的就沒有人生了)。

明天要去場次,就一不作二不休寫完發完了,但看起來莫玄羽還會繼續在我腦子裡築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