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一廂情願(四)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 一切私設只是我自己的遐想,請不要被誤導。
  • 會雷私設的話,現在趕快按上一頁都來得及。
  • 12/17 更新校閱版。







  「殿下,微臣說過……」

  只不過稀稀疏疏的幾點雪而已,和盞中一飲而盡後的殘酒一般,不過是數個眨眼的時間,北冥縝卻聽見心跳聲漸漸清晰,幾乎耳鳴。

  被鎖在喉嚨之中的,不只是聲音,還有被軟禁在寢宮時,每次只差一些便要宣之於口的稱呼,那是濃濁的空氣中,唯一能有的短暫呼吸。

  此時的硯寒清看起來與陪伴他直到成年的伴讀看起來太過相似,殘留在心臟日益累積嚴實的塵封慣性似要破土而出,指尖幾度顫抖,最後還是被他鎖進掌心,痛覺不足以讓他醒來,至少能阻止他前進。

  硯寒清眉心蹙得更緊,北冥縝不曉得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沒有,在想起過往以前他還能照直覺而行,但如今,他進退維谷,察覺到那些直覺都帶有過去的痕跡之後,他不能主動提起任何會牽動記憶的事,對於硯寒清,退避得太明顯也不允,他不想引起硯寒清的恐慌。

  自己的記憶剛被灌入遺失的那部分時,那種忽然不知道到底該相信什麼的無措感襲擊而來,彷彿世界正在毀滅,直到後來他才慢慢習慣過來,也是剛好那陣子戰事頻仍,他只要負責上陣殺敵就好,麻木在廝殺、殫精竭慮於兵法,便無須面對,誤打誤撞地撐過了那一段最初的迷茫。

  昔時,北冥封宇曾經問北冥縝,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北冥封宇為何會疏冷他,那時他看著已經漸漸走向老邁的父王,無法開口告訴他,父王,其實兒臣想起來了。

  回皇城的這一趟,像是把他在邊關風霜中割削得銳利的稜角,給磨得圓潤了些,但看著皇城中的每個人在自己的立場中掙扎,眼見以往認定的是非對錯崩解紛亂,他佇立其間,立足之地搖晃不穩,彷彿隨時都可能崩毀。

  王位,那不是他擔得起的。

  硯寒清那時問他,既然無心於王位,又為何要向他求助。

  他向來拙於言詞,因此沒有回應,否則便會暴露出,他那時的想法其實是,在一片混沌的記憶之中,卻有直覺告訴他,硯寒清能幫他,甚至是,救他,救他脫離這一片混濁。

  直至後來他才明白那時候其實他想起的,是被軟禁在宮裡的時候,自己一次又一次,閉眼反覆溫習曾經,多少次直接靠到硯寒清身上,汲取對方的溫柔、以及被在乎的感覺,接著發現他想要有個人能依靠,而不是繼續帶著滿身傷踽踽獨行,想要這個人留下,希冀他能長相左右,只要伸手、就能碰觸。

  北冥縝又將手心握得更緊,稀薄的雪沒落多久,硯寒清還是維持著那個動作,沒將那件罩衫還給他,或許時間其實並沒有過上太久,緊繃讓他已經無法正確地覺知時間。

  他想了太多事情,以致於,即使出於本能在那抹藍白相間的身影向自己跌過來時,確實伸出雙手去接,卻反被抱了滿懷。

  那件過大的罩衫,飄落在一旁,北冥縝的視線被吸引過去,尚且未能理解現下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硯寒清的聲音:「沒事了,殿下,沒事了……」

  北冥縝任由他拍著自己的背,硯寒清明明已經不比自己高了──想到這點,他低下頭,靠在硯寒清肩上,耳邊是硯寒清向來沉穩的聲音,卻如棉絮一般,被微風吹著便起了細密的輕顫:「我們回家。」

  回……家?

  聽著硯寒清的話,北冥縝茫然起來,接著,被猛然推開。

  似乎在組織自己的話語,硯寒清緊抿著唇,幾次偷覷北冥縝,卻因為還沒想好該說的話語而緘口不言。

  北冥縝看著他許久,接著走向一邊,明顯感覺到經過硯寒清身旁時對方的僵硬,還是繼續往前走。

  「殿、殿下!」硯寒清趕忙回頭喊住北冥縝,卻見對方躬身拾起那身罩衫,抖落上頭的塵土及雪,隨後看向硯寒清的,是一雙幾乎透明的灰藍色眼睛。

  壓在雙肩的沉默過於沉重,硯寒清不知為何,產生了好似再繼續保持安靜下去,北冥縝便會完全離開的感覺,儘管此時的他尚且不明白完全離開是什麼意思,卻已經容不得他思考,從乾啞的喉頭離去的話語如風刃刮痛著皮肉,「……微臣的記憶,似乎亂了。」

  「什麼意思?」

  話都說了,也不好只說一半,硯寒清便硬著頭皮繼續道:「有的時候,微臣會想起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雖然聽起來很像夢境,但微臣不是白日作夢,而是想起那些事情的時候,微臣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實發生過的。」硯寒清頓了頓,「所以像剛才那樣失儀,還望殿下恕罪。」

  「怎樣的記憶?」

  聽北冥縝沒有懷疑的意思,硯寒清反而被哽住了,忽然覺得,難道只要自己說的,他都信嗎……硯寒清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忽然會在意起這種事,撇開那些雜亂的思緒,他回道:「現在又有些記不清楚了,想起來的似乎是殿下在大雨中跪了許久,起身時膝蓋磨損嚴重,所以微臣擔心殿下站不穩,才會急著想去扶殿下。」雖然現實是最後摔倒了。硯寒清繼續說:「但是海境,除了千歲那時候以外,不曾下過雨。想起這件事情,就意識到這不是真實的記憶……」

  恍然察覺到自己用了舊時的稱呼,硯寒清才要補救,北冥縝卻已開口:「其實我也是。」

  「殿下的意思是?」

  「到見了母妃為止,我才發現我記錯了一些事情。」北冥縝視線下落,對上硯寒清還是一身常服並無加裳的樣子,便話鋒一轉:「有什麼話,還是進去屋裡再說吧。」

  「抱歉,殿下的衣服……」

  硯寒清話還沒說完,北冥縝便已將罩衫穿了回去。

  「無妨。」

  其他的話語,全被北冥縝這句給推了回去。

  似於近鄉情怯的奇怪感覺,不知為何拉扯著硯寒清的步伐,然而有太多不解,只有北冥縝能解答。以前,他才是負責解答的人啊……。

  於是硯寒清隨北冥縝回了寢宮。

  北冥縝讓他待在內中,自己取了紅泥爐燒起了水,看北冥縝認真的樣子,雖然硯寒清以前也見過對方在雪中溫酒,但還是微感訝異,就好似曾經見過對方單是生火就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景象一般──但他確實記得,在北冥縝分封前,他對這位皇子幾乎是沒有印象的,如果見過對方身上滿身髒污,他不太可能不記得。

  儘管之後看見北冥縝泡茶的手勢熟稔,硯寒清又在心中訝異一回,他還是盡可能沒有表露在臉上,北冥縝卻像知道他的想法一般說:「以前喝不出茶水的味道,覺得能止渴就好,但最初誤芭蕉到邊關時,偶爾會拿出茶具,那時候……我在想,可能皇城的味道,是茶水也不一定。」

  「所以殿下是因為表妹而學會泡茶的嗎?」

  「我請她教我,為了想起一些事。」北冥縝邊說邊將第一泡茶水倒入茶盤中。

  思緒幾轉,硯寒清選擇先問:「殿下和表妹的事情……殿下說尊重的意思是,放棄了嗎?」

  北冥縝望著紫砂壺壺口裊裊升起的白煙,斂下眼眸、再緩緩張開後才重新面對硯寒清說:「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呃嗯……」硯寒清想了許久後,才勉強尋到可供繼續對話的句子,「殿下之後,還會向誤芭蕉求婚嗎?」這種問法太過直白了,也許能用希望替北冥縝提供追求方式、這樣的理由帶過去,但是硯寒清明白自己並不想那麼做,以及,他不願意騙他。

  「她已經拒絕過我了。」北冥縝依然不懂硯寒清為什麼一直問這種問題,「誤芭蕉說她會自己處理,不需要我插手。」

  硯寒清思考良久後,猶豫道:「……殿下當初,為何會向表妹求婚?」

  北冥縝一手執起壺耳、一手按在蓋柄上,斟了第一杯茶,推到硯寒清身前。

  「以前我曾經去探訪過你的家族,那時候誤芭蕉的家人也找上來,他們試圖向我遊說,讓誤芭蕉早日回家成婚,只是你我都知道,成婚不是她的志向,反而可能成為她的絆腳石,至少,誤芭蕉是這麼告訴我的。」北冥縝一邊說,一邊倒茶。

  但北冥縝就算不提王爺的身分,也是個軟硬不吃的。

  後來戰事剛弭,他們又找上來,說了許多話,包括邊關苦寒不適合她這樣一個女孩子,包括再虛度年華下去大好婚事也要告吹,還有刀劍無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母在亦不當遠遊,她到這樣危險的地方,自然是不孝……北冥縝原本就不擅言詞,何況誤芭蕉當時確實無端受了北冥皇淵攻擊而重傷。

  那時的皇城,對北冥縝而言已經有了其他的意義,卻也因為北冥華、狷螭狂、北冥皇淵等人的死,讓他更不想繼續待下去,於誤芭蕉來說,也是如此,她的家族尚未放棄讓她成家生子的念頭,在皇城裡連呼吸時的空氣也汙濁許多,加上誤芭蕉的家人提了一句:「或者殿下是想留著凌衣當王妃嗎?」話語中的諷刺之意,他聽了也難受,最後才向誤芭蕉提了成親的建議,這在當時,是他能想到的萬全之策。

  「但是被誤芭蕉拒絕了,後來我先回邊關,她留在皇城處理家族的事情,結束後才回返。」

  所以北冥縝完全不明白硯寒清所說的放棄是什麼意思,至於失戀,也和這件事不太有關。

  「是那個時候……」

  「你說什麼?」

  「沒有,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北冥縝見對方沒要回答的意思,將壺中剩餘的茶湯倒完,又泡了一壺。

  「我見過夢虯孫。……但是我也一直記錯了,我是在關外遇見他的,不知為何,直到見了母妃為止,我才想起來我不是在天牢見到他的。」

  「天牢?」

  「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記得,我去牢裡看他,他拿著你為他重新做的袋子,問我一些事情。但其實,我那次去牢裡,並不是因為夢虯孫。」

  實際上北冥縝走入牢獄中許多次,其中一次,碉命自盡而亡,其中一次,他對著曾經關押自己的空蕩牢房,一面想起當初向來與自己對立的夢虯孫卻願意前來幫自己洗脫冤屈,一面憑弔後來就這樣因為那封偽造的手諭而兵犯紫金殿、最終未審便遭到問斬的所有士卒。

  並不是所有錯誤都能被原諒,也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機會彌補。

  同樣地,就算硯寒清想起來了,或許也什麼用都沒有。

  「殿下向醫官提過這件事嗎?」

  「沒有。但既然你也有這個症狀,就表示太醫令那邊也不知道原因吧。」

  「……微臣慚愧。」

  「……那你知道,海境有什麼藥物,會讓人忘記特定的人嗎?」

  「特定的人?」硯寒清原本想起來,鰭鱗會之亂後,北冥縝要回邊關以前,自己曾經因為提起孟婆湯而讓北冥縝情緒異常一次,但傳說孟婆湯是忘記所有前塵舊事的藥。

  「其他事情都記得,但只忘記一個人,以及和他相關的事。」

  「如果是失憶或使人健忘的毒物,太醫令倒是有書冊記載,但是殿下所提的,微臣沒見過。」

  「那你記得二皇兄小時候的樣子嗎?」

  沒想到北冥縝會忽然提起這個,硯寒清愣了下才回答:「京王殿下年幼時經常跟在王身後,因此記得。」

  「那我呢?」

  「這……」

  北冥縝的目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一壺茶已泰半被他飲去,但還是追不及空氣將之冷卻的速度,他提起紫砂壺將剩餘的茶水倒入茶盤中。

  「不須要因此感到為難。今日已經耽擱了你太多時間,你早點回去吧。」

  「為殿下效勞,是微臣職責所在。」

  「我知道。」

  硯寒清原以為北冥縝會像以往一般靜默以對,不知怎麼的,在北冥縝回答以後,總感覺哪裡不對了,明明說了很多話,原來尷尬的理由也消失了,但與北冥縝的距離卻似乎拉遠不少。

  「你等我一下。」北冥縝忽然說,隨後便去了其他廳室,留硯寒清一人在原處。

  也是剛好沒讓北冥縝看見他因為思考而不住嚴肅起來的神情,硯寒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第一次自己獨身在北冥縝的寢宮裡,他沒忍住環顧過往請脈時須目不斜視而不曾仔細看過的內室。

  這次也沒看見任何一位宮侍而顯得相當冷清,尤其北冥縝一離開,溫度便降低了許多。

  於是他用力吐出一口氣。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知道北冥縝的求婚無關情愛時他會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也因此知道表妹到底在生氣什麼了。

  一切剛塵埃落定的時候,誤芭蕉獨自留在皇城,除了回家裡重申沒有結婚的意願以外,也將鋒王對她求婚的事情,告訴了硯寒清,還說,讓他不可以因為有人偷跑就放棄。

  只是,在誤芭蕉回邊關前,卻忽然與他說,她走訪親戚時,因為硯寒清的母親希望她能代為送些衣物給他,曾將誤芭蕉拉到硯寒清房裡過,那個時候,硯寒清的母親身上戴著夜雲母的珠鍊,在突來的異香中,她們察覺了房中的珍瓏髓──然而並不是誤芭蕉記憶中的那顆,誤芭蕉對他說時,對此也沒有任何印象。

  由於和家裡的關係並沒有緩解,硯寒清至今仍沒有回家過,儘管父親那邊在自己於皇城出名以後幾度找上自己,但因為仍是無意於相位,總是與父親不歡而散。

  那顆莫名出現的珍瓏髓,雖然並非不在意,只是當時狀況是那樣,他也無心只是為了這件事而回家一趟。

  回家……說起來,儘管是錯誤的記憶,他為什麼會對北冥縝說要一起回家?北冥縝的家是皇宮,而他自己也有居所,他們沒有要共同回去的地方才對啊。

  硯寒清飲盡自己杯中早已冷卻的茶,想藉由灌入喉頭的冷澀讓自己清醒一點,才放下茶杯,走廊處便傳來聲響,他正要站起來,卻一陣地轉天旋,他隨手扶上柱子,指掌卻碰到一處細小的刮痕,他迷惑地望過去,那處刮痕底下還有數條痕跡與之平行。

  「硯寒清?」

  「啊……殿下回來了。」硯寒清不著痕跡地移開手,卻旋即被一件鑲毛披風罩得嚴實,暖到幾乎是熱了。

  北冥縝將兩側繫帶打了結,撫開因不合身而起的皺褶。

  硯寒清愣了下,接著嘆了一口氣,順從地任由北冥縝為他戴上披風連接著的寬大帽子,讓北冥縝送了出去。

  目送硯寒清的背影遠去後,北冥縝走回屋內收拾茶具,意外於硯寒清的杯底已空,摸著冰冷的杯盞,他忽然懷念起每次生病時,都必然會有的溫暖藥膳粥。

  只是,是北冥縝自己先拒絕的。

  因為要是面對面的話,只會繼續無用地被對方的一舉一動牽起無端期待,期待硯寒清會想起過去。

  但是,很可能,他自己也快忘記那些事了。

  北冥縝忽然有些後悔,因為伴讀不願意在人前現身,他宮裡服侍的人便一減再減,原本人就不多了,而在自己最終也迷失在紊亂的回憶中,而不辨真假之後,大約,也不會有人向他提起足以讓他回想起來的事了。

  他走向硯寒清原先依靠的柱子,上面的刻痕,是曾經聽聞過宮外孩童用來記錄身高的方法,因為宮人慣懶,便沒人留意到,一直留在上頭。

  

  

  

  


我覺得禁奶茶還是太為難了,我應該會在一天內破戒。該死的蕁麻疹,我一定要證明我蕁麻疹跟牛奶無關。
明天停水欸,太令人傷心了。
BGM:Ólafur Arnalds的專輯《...AND THEY HAVE ESCAPED THE WEIGHT OF DARKNESS》
想把這兩個故事跟硬被我拉進來的另一篇舊文一起印成本子ˊ_>ˋ
印量調查達20才販售。
達30才請繪師。
……雖然想著這些事,但一想到校對我就放棄了,反正印量一定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