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白玫瑰

金光布袋戲同人‧北冥縝X硯寒清

  • BGM:陳奕迅〈白玫瑰〉
  • 未來一定會被打臉的設定。


 

  

  「師相,你醒了嗎?」

  硯寒清雙眼無神地望著床樑,不曉得已經過了多久了,他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但門外,王的聲音將他從這種狀況中喚醒,他坐起身,錦被滑落下去,他極為緩慢地轉頭,目光掃過紅檜木桌上的瓷瓶,裡頭有一束紅梅,他又繼續往門邊看去,然後聽見王喃喃著:「還沒醒嗎?」隨之更加壓低了嗓音:「不,無事,讓師相繼續睡吧。」

  他眨了臉下眼,兩次睫毛都確實地打在下眼皮上,在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時,他聽見自己乾澀的嗓音說:「王,微臣醒了。」

  窗外,有枝枒映影。

  日復一日,卻忘了時節。

  門外的腳步聲停下,硯寒清穿上鞋下了床,開始著衣,腳步聲又復響起,他對著鏡中的自己正了衣冠,視線仍不住駐留在銀色玫瑰上偽作朝露的珍珠。

  『你哭了……抱歉,我不會再讓你哭了。』

  硯寒清的指尖點在圓潤的珍珠上,閉上雙眼。

  他確實,不會再哭了。

  他將領內的長髮拉出,髮絲擺盪在背後,衣衫被盪出了波紋,數十年如一日的平穩步伐往前邁去,他彎身拿起太師椅旁桌上的玉如意,走出臥房。

  他走入書房時、慣性低頭示禮,王亦朝他微微躬身行禮,隨後他們討論公事的時候相當和平,今王不若前王,凡事俱以師相的意見為憑依,早年的亂事,將王磨得更加平穩了,也更加清楚,全依靠他人並不是什麼好事,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不若砥礪自己,不是要做仁君,而是明君,無論臣下能人幾何,最終做決策的,不是師相,而是自己,所有責任也要自己扛。

  那身影看上去,比還是皇子時,更加孤獨無可親近。

  所以他的提案,對方沒有全然接受,而是點出幾點有疑之處,細細思量、慢慢推敲,最終得出了一個折衷方案,王收起了章摺,「抱歉,這個時間點便來打擾師相,多謝師相,身體不適便繼續歇著吧,無論休息多久,本王均准假。」王低頭時,他依稀看見從對方身後滑落過肩的碎髮,一眨眼卻便只是幻覺,為王,自是束髮於冠,那一束白髮不過錯覺。

  「王,微臣並……」

  「本王知曉你做為太醫令的過往,但醫者不自醫,就當是本王的命令,請師相休息。」王原欲拍他肩膀的動作倏然而止,「本王不願意失去師相,望你善自珍重。」

  硯寒清看著對方收於腿側的拳,斂下眉眼:「微臣遵命。」

  王免去讓他相送,走出門檻後,硯寒清狠狠嘆出一口氣,直到胸口發疼,他握緊手中的玉如意,轉頭又看向凳上那一瓶鮮嫩的白梅,想來是王送來的,卻忘了要提,便擱置在凳上,指尖輕輕在花瓣上戳弄著,一滴水珠順著他的手指滑到掌心前便落了地,不過那一點冰涼,他卻咳了兩聲,不是如當年被鋒王殿下意外的話語嗆到的咳法,他看著自己的掌心,他閉眼收起掌便去淨手。

  硯寒清在池邊站了好一會兒,風將柳葉吹往他,他也沒避,目光留在粼粼波光上,每每閉眼,光點便在眼皮上留下殘影,直到一次,他彷彿看見鋒王殿下將手伸來,取下他髮上一朵梅花,然後拋入池中,他的目光沿著花移動的方向而去,直到那花消失的剎那,肩上一重,他回頭,王將自己肩上的披風蓋在他肩上,雙眼中的情緒下沉、再下沉。

  「王,朝……」

  「朝堂上的事情,不勞師相費心,本王已說過,希望師相善自珍重。」

  脖子已經開始感到有些許疼痛,但他仍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微臣在散心。」

  「屋外風大,還請師相回轉屋內。」

  王低下了頭,旋即轉身要走,風吹獵獵,瞬間的不安,王的背影,忽然與昔年的鋒王重疊在一起,他差點要伸手去捉對方揚起的衣袂,卻只是將肩上的披風攏好。

  眼球不知緣何疼痛起來,他閉上眼睛,一句殿下含糊在口中,緩不去蔓生的痛楚,擴及喉頭,而他應承過鋒王殿下,從那之後,他不會再哭。

  他拖著腳步,再不見故日穩健,回過神來時,他又在相府廚房做起夜宵,他對著熱騰騰的一碗麵發愣許久,分明連晚膳也沒什麼胃口,這夜宵,又是要給誰的?

  他嚥下那句幾乎要成為自言自語時口頭禪的殿下,眼皮與眼珠之間不曉得為何有液體在竄流。

  他一頓一頓地轉頭回去看落在地上的那一件披風,緩慢地彎身拾起,拍了兩下放在長凳上,手背卻有指尖覆上,他沿著看過去,藍色鑲邊的白掩著手背、寬袖上的藍邊、再往上溯、一路溯上,是鋒王殿下的臉,乍見那專注的眼神,便想起不久前自己曾以要備膳為由,本以為鋒王殿下會就此罷手,對方卻只是在長凳上坐下。

  『殿下,這樣被別人看見不好……。』

  『不會有別人看見。我等你。』

  硯寒清動也不敢動,屏息許久後,總算動搖了分毫,鋒王殿下的幻象當即消失,再不見蹤跡。

  ──你說,要等我的,殿下。

  他將披風折好放回椅上。

  對著逐漸不再冒有熱氣的宵夜,他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味如嚼蠟,但他還是吃完了,再回頭,自然沒再看見鋒王殿下的幻影。

  他沒有去算這是他第幾次看見幻覺,對於今天是第幾天,卻計算得清清楚楚,連他踏入浪辰臺到走往王身前的步數也一步未差。

  「師相,本王說過你該休養。」

  王順手接過硯寒清還他的披風,硯寒清當及單膝跪下,雙手高捧著玉如意直到王面前。

  「師相,你這是……?」

  「微臣自知無才無德,自請告老還鄉。」

  他不敢抬頭去看王,視線只對著地上的紋路。

  硯寒清聽見王的呼吸聲,逐漸靠近,然後,同樣單膝跪在自己面前,雙臂被按上,「師相,這樣被人看見不好,請快起來……」手臂被往上的力道干擾,他還是一動未動。

  簡直像當年在試膳間的那一跪,但他們再也誰都不是誰。

  「硯寒清,你也要拋下我了嗎?」王喃喃著,然後按下他手中的玉如意,帶著沉重王冠的頭靠上他的肩上,沉沉壓了上來,讓他想起前王時期,很長一段時間,所有的重量、決策、惡意都由前任師相一肩扛起,擋在前王面前,作為他的盾與槍。

  「王言重了,作為海境的子民,無人會拋棄王。」

  「硯寒清,回答我實話,你是不是後悔選我了?」

  「微……草民一直以來都知道,這是最正確的決定。」

  王沉默了一會兒,離開他時,梳理整齊的髮絲勾纏到他的鱗片,散下幾綹,按在他雙肩的手上如無機物一般,感受不到任何一點生命。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王專注地看著他,讓他想起當年的鋒王也是,專注地看著他,幾乎,眼眶裡閃現淚光。

  「草民沒有後悔的理由。」

  「硯寒清,看著我說話。」

  硯寒清抬起頭,視線上升到最後,總算與王的視線對上。

  「為臣,不曾後悔。」

  他的思緒在記憶中穿梭,織就褪色的回憶成匹,他未曾說出口、未曾釐清的情感,於此時輪廓清晰,再無可辯駁。

  ──我選擇你,你活下來,海境平安,但是我亦知道……有天你再也不會是我愛的那個人。

  王扯出了一個笑容,這幾年,他學得很好,懂得偽裝了。

  硯寒清愣愣地想著,隨後看王接過他的玉如意,站起來。

  「師相……辛苦你了。」

  終究,連一句挽留也沒有了。

  他站起來,身子竟然有些搖晃了,他想起,當年被他拒絕時,鋒王殿下他也是這樣。

  「草民告辭。」他轉身走了幾步,直到出臺階前,聽見王在他身後說:「硯寒清,保重。」

  「也請王保重。」

  預期中的結果,他並不意外,只是踏出臺階時,還有欲淚的衝動。

  當一切只剩下執著,他不過是一個守墓人,而離開,也只是換個地方,只是這次守著的只是回憶,不是似是而非的墓塚。

  相府裡的東西,他一樣也沒帶走。

  王每每前來都會送上鮮嫩的花,在他房裡卻只有一瓶紅梅,在最美時,做了防腐乾燥,永遠定格在那裡。

  一年一年,賞賜下來的,贈與的,整座相府幾乎可以說都是由王裝飾的。

  他一樣也沒帶走。

  



我不知道會不會寫紅玫瑰←

寫完時忽然覺得,或許糧少,是因為怕被打臉就不願意先寫,等塵埃落定後再寫,便不用擔憂了,但那時,還有多少熱忱,自己還在不在坑裡呢?或許是看到一位很早就吃這個配對的寫手說她可能要坑,產生的念頭。

寫這篇的時候,其實便也不知道會不會寫完,最後一邊聊著龍章一邊打完了,看著他便覺得,這都是一期一會的事,我沒有一次寫完,應該也不太可能寫了。

總之這篇說了我為什麼不太寫新王相設定。我自己是覺得,最虐的不是其中一人死去,所以我以前寫的那些我都不覺得虐,但,塵埃落定以後的無力,對我來說才是真的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