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莫說歲月靜好 之四(正文完)

金光布袋戲同人‧戮世摩羅X煞魔子X戮世摩羅

  • 我記性堪比金魚,如果看到bug可以跟我說或者當作這只是一個架空的平行世界發生的事,雖然這本來就是架空的平行世界發生的事(咳)
  • 大量正劇臺詞帶過正劇劇情。
  • 部分情節沒看過《記憶徬徨》可能看不懂,但應該不影響閱讀(吧)。
  • 正文最後一段,下次更是番外後篇。





  ──我說過,我沒有懷疑你,因為我知道是你,我不知道還有誰,但一定有你。

  他還是很難睡著。

  燭火不斷擾動眼皮,但要是熄燈他又會嗅見塵土的氣味,漸次染入薔薇香,卻如大理花盛放在鼻腔,將他的嗅覺與意識侵佔得一點不剩。

  將手向外伸去,不會被師父不耐煩地揮開,不會有煞魔子的髑髏擋住他的手掌,只有空曠冰涼的一片,毫無阻礙地、直接延伸到床的邊緣。

  燒了梅香塢裡的酒窖那日,酒氣薰天,聽聞執行的魔兵也跟著醉了三天。

  又是夜,他背著那把琴、拎著留下的兩罈酒,走到那方石桌椅所在的園裡。

  梅香塢不算酒肆,但買賣歡愉之地,酒自然也不會差,師父這下子該喝得過癮了,而這兩罈,他放在石桌上。

  戮世摩羅拿起琴,輕輕撥弄,憑著兒時見八音才子彈奏時的記憶,慢慢摸索出音階,小聲哼著舊歲作給師父的曲子,樂音成調。

  他分明記得,那時和師兄載歌載舞、自娛娛人,如今再彈來,聽上去卻和八音才子當年彈的曲子一樣,莫名惆悵。

  他試著要彈快,指頭卻沒靈活到能遂他心意,他放下琴拆了兩罈酒的酒封,然後又復抱琴。

  今夜不是十五,夜空中的缺月只留淺淺一道,宛如指甲嵌入掌肉留下的傷,星子倒是璀璨,猶勝潺潺流水上粼粼波光。

  他還站在臺上,演著一輩子的戲。

  「人世有一說為頭七,不知魔世有沒有?」就算有,大約這裡也不會是那隻魔想見之處。

  「如何?見到先帝了?和先帝告狀告完了嗎?或者還要繼續說上七七四十九天?還是百日?無妨,你現在就是時間多,再沒人追趕你,都幾歲的魔了,不要什麼事都牽拖到我這裡來。」

  他輕笑了聲,舉起一罈酒往下倒,如北斗七星傾斗杓,「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然後是第二罈,「瑤光、開陽、玉衡、天權、天璣、天璇、天樞。」

  「到了最後,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沒有問過。就算你連中元節、中秋節都不明白。」

  在濃烈的酒氣之下,他總算有了一點睏意,最後一次望向那一彎月,越看越像某隻魔臨終時的微笑,他帶著幾分恍惚說:「你以為只有你有師兄嗎?煞魔子。假如遇到我師父和師兄,對他們好一點,我師父的功夫雖然是自吹自擂的多,只有這點程度、如此爾爾,但他到底還是我師父,至少打得過你的。這兩罈酒,你要是不喝,便孝敬給我師父吧。」

  他撐著桌沿站起身,走回寢殿,那把琴被留在石桌上,受潮腐朽。

  未料,還不及四十九日,他們找到了黑水城,他也受困在那裡。

  『我怎麼就不明白,徒勞無功的事情,你們怎麼就那麼堅持?』

  他從黑水城出來後,還是沒想通,只有一層疊著一層,混在一起,濃得化不開的煩躁。

  之後面對妖神將的背叛,不曾想,黑瞳之首要他收服魔心,於是他照著蕩神滅跟煞魔子的心願下去描繪的藍圖,以及不殺的決定,到最後確實攏絡了魔心,收效甚豐,儘管他們還是老像總角之年的孩童吵著幼稚的架,甚至要打起來,哪怕他們那群魔只顧著怒氣翻騰擋在他身前完全忘了要給被網中人捅了一刀的他找醫生,蠢得要死,他卻總算又一次感到溫暖。

  重傷時在半夢半醒間,他聽見一道和煞魔子極其相似的嗓音,問他:「你還想報仇嗎?」

  ──我真的聽不懂你說什麼啊。

  最後連讓醫生醫治他也得靠自己籌謀,他實在不該意外妖神將也能被稱為智將。

  他說的那句三年後反攻沉淪海,是真心的,這群笨魔,對他效忠,對他好,護在他身前,而他是這群笨蛋魔的帝尊。

  比起那群他想吊死的智者,還是他們修羅國度那群笨蛋可愛多了。

  如果他不是等到煞魔子的背叛以後才想到要照著黑瞳之首的話做,是不是這一切不會來得那麼遲?是不是他們的勝算會更高,更壓倒性而沒有任何變數?

  『你們全都戰死了,我活下來到底有什麼意義?』

  如果他早點想通,在戲臺上的原來不只他一人,如果他早點說出這句話,那隻笨魔還會選擇死路嗎?

  『這場戰爭沒勝利,就沒任何的意義。』

  他還以為他快要忘記了。

  『你們之前明明講修羅國度都精銳,結果被打得那麼慘,難道不是你們的責任嗎?』

  『鐵軍衛都是精銳。』

  『別解釋嘛,你們就替我承擔一下是會怎樣?』

  但原來他還在等著那一聲氣急敗壞的「帝尊」,所以他第一次說出「七先烈」這個詞。

  ──這樣,你滿意了嗎?

  就算他們那麼笨,笨死了一整群,留下來的也不見得聰明,他還是引導錦煙霞去找蕩神滅了。

  『讓你們講了那麼久了,竟然沒打起來,難道是姑娘的教導有方,讓牛頭尊的修養變好了?』

  如果是的話就好。

  牛頭尊的心結,莫約跟他小弟一般難解。

  『小弟啊,連你、也想殺我了嗎?』

  『你能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嗎?』

  『啊,習慣了,史家人嘛,反正我就是被拋棄的宿命,可憐喔!』

  ──都已經不是你們帝尊了,還要煩惱你們的事,我還真辛苦。

  但是也是這樣的蕩神滅,一邊讓他分神不再全心專注於他的小弟,一邊在他失去所有依恃以後,第一個選擇他。

  蕩神滅將已身無鬼璽的他背負在身上,殺出重圍,那一聲「臭小子」比每一次的「帝尊」聽起來竟要悅耳得多,原來就算他不再是修羅國度的帝尊、沒了這面具,還有魔願意站在他身前。

  最終蕩神滅把他留下時,他已經神識不清,否則他一定很想阻止蕩神滅那隻牛,他太清楚蕩神滅此去會換得什麼結局,不會如他上次護持戀紅梅一般善終,對蕩神滅而言,再不可能有善終。

  後來妖神將離去尋醫時,他想著這些事以保持警惕,卻又復聽見煞魔子的聲音:「最後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你要嗎?」

  如果不是前段時間一直笑,笑到傷口裂開還吐了好幾口血,他實在很想大笑。

  ──那給那隻蠢魔一次反悔的機會,他就會選擇愛了我嗎?

  如果能笑,他一定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然後他總算耗盡所有氣力,睡了過去。

  他夢見熾閻天帶回煞魔子屍身那時候,他坐在冰冷的地面,懷中的魔,屍骨已僵,冷逾露重深夜。

  「你果然也想殺我。我該意外嗎?」

  他輕輕撫摸著煞魔子的臉頰,如果,這隻魔還活著,一定會不耐煩地揮開他,怒斥一句帝尊請自重,但他已摩娑盡煞魔子臉上浮起的青色,指下卻連一點掙扎也無。

  這畢竟,只是煞魔子在梁皇無忌與修羅國度……或者「戮世摩羅的修羅國度」之間作出選擇以後,所拋棄的軀體,自然已無關煞魔子。

  「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我沒有懷疑你?因為我知道是你,我不知道背叛者還有誰,但一定有你。」

  他將手移到對方額飾上。

  「我想,我該討厭你。」他溫柔低喃著。

  然而,卻低頭吻上已無溫度的雙唇。

  轉瞬腦海裡不知為何浮現了他未曾見過的畫面:煞魔子趴伏在他寢殿的窗檯邊,認真看著一本書。

  隨之他看見自對方懷中滑出的書冊,他翻開來看,上面簡略地寫著某個咒術的實行方式,目的與六道惡印相仿,門檻卻要低得多。

  像從腦海中直接傳出的聲音,聽起來和煞魔子的聲音極其相似:「你希望煞魔子回來嗎?」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那個聲音又說:「如果你想,嚥下他的血吧。」

  他緊抱住煞魔子,埋首於他懷裡,然後輕輕笑了起來,笑到全身不住顫抖,眼中還帶有淚光,他凝睇著煞魔子的容顏良久,不帶一點情緒說:「背叛我的代價很高,你付得起嗎?」

  然後低頭又一次吻住他帶血的唇角。

  於是他照著書上的步驟一步一步執行,每多做一步,浮上腦海的片段便越多、越清晰,他看見自己在讓徒具煞魔子空殼的靈體降世後,對他所做的一切,他看見煞魔子吻他,卻只有茫然,直到最後一個步驟前,他看見煞魔子奪去了偽造的陽光,換給他一個更為虛偽的夢。

  「你知道嗎?我所說的一切對修羅國度未來的藍圖,全是為你繪製的。在你之前,我以為他們只會反抗我到底,但你走了之後,我試過站在你的立場、蕩神滅的立場,結果我得到了你不願意給我的東西。」

  ──然後你說,你下輩子要愛我?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喚來熾閻天,讓他準備替煞魔子封棺、送回魔世。

  在這之間,蕩神滅為了戀紅梅違背他的命令,但他卻莫名確信,對方說會回來請罪這點,最後他也確實回來了。

  他無視天兵君自以為是地替他出頭,無視曼邪音對戀紅梅的敵意以及對蕩神滅怒其不爭,他對著身已負傷還跪在地上的蕩神滅說:「一個有愛有忠的魔,你要我如何處罰?」

  魔,愛深,恨絕,魔即是為執著而生。

  ──煞魔子,你不過是遵循你的本性,而我說過我不會殺你。

  ──對一個遵循本性的魔,你說,我該怎麼殺你?

  封棺送回魔世前夜,他待在煞魔子的棺木前,像撫摸著最為疼愛的寵物一般溫柔地感受掌下紋理,低喃著:「更何況,我沒有理由恨你……我甚至不愛你。」

  「你不執行完所有的步驟?」乍聽之下與煞魔子無異的嗓音又一次響起,他猜想這是啟動咒術產生的幻聽,但那些畫面卻更似記憶復甦,深植於心,於是他還是回應道:「上一次,他把選擇權給我,這一次,我把選擇權給他,很公平。」

  因為不愛,所以無仇怨,便無須復仇,只究其公平。

  只要公平了,就夠了。

  良久後,他對著棺中的煞魔子說:「雖然你沒有問,我還是告訴你吧。『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珮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珮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珮以報之。』出自《詩經‧鄭風》,剩下的,你那麼聰明,不用我說。」

  「只是與你之間,宜言飲酒,無以終老。琴瑟弦斷,何以靜好?」

  「背叛我的代價很高,你付得起嗎?」戮世摩羅放下擱在棺木上的手,「……我付不起。」

  他並不需要那樣的煞魔子,於是放他自由,也是放自己自由。

  何必以來世造謊?

  「我說過我不會殺你。但你很笨,被自己笨死了。我也不可能救你,畢竟,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如果覺得你沒錯,那就這樣吧。歲月不靖,然,或者你安然而絕,也算死得其所。」

  他轉身徒留棺木於通道入口,又有風,風裡帶著塵土的氣味,卻吹不散心中一口悶氣。

  ──如果這樣的修羅國度是你想要的,我便以你不願的方式,遂你心願。修羅國度還是我的,而你不是。不外如是,如此爾爾。

  然後,他猛然醒來。

  『嗯?小子,你感覺怎樣?』

  『啊……廢話,當然是,很痛!』

  『哼,就算到了最落魄的時候,你的嘴就是不會休息!』

  不用多想也知道,網中人逼著修儒救他,而被強行留下的修儒對另一個他不認識的人施針,隨即他聽見對方說:『我聞到了,風中散發著背叛的氣味。』

  ──煞魔子,你的願望最後以你希望的方式實現了。你的師兄,現在是帝尊了,可惜你看不到這一幕。

  那瞬間,腦海裡卻浮現這個念頭。

  ──但我不甘願。

  『戮世摩羅保障,我沒死,就會再度統領修羅國度,再度回歸!』

  最後他和網中人逃出那個人與尚同會的追捕,卻到了絕海。

  網中人將他打上海面,魔繭包裹住他,他又要成為一個人了,什麼身分也沒有的,一個人。

  ──我不甘願,一切遂你心意,我不甘願。

  『還有廢話嗎!』

  『下次醒來……別、忘記我。』戮世摩羅說著,閉上了眼。

  ──說會愛我,卻又忘了我,我該討厭你,但我不愛你,我就不會討厭你。

  『我會記住你,』

  聽見這聲應允,戮世摩羅緩緩抬頭,對上網中人的臉。

  而網中人繼續說:『永生永世。』

  他最後只看見迸發開來的燦爛,如近在眼前的煙花般,他閉眼時聽見眼罩崩裂的聲音。

  ──不與你相欠,就不會再與你相見……煞魔子,這次我應該可以睡著了,你也不用繼續在我腦袋裡繞了。那兩罈酒你喝了嗎?沒喝就給我師父吧,我是不會那麼早去陪你的,你咒我或者你等我都沒用,我會再次帶領修羅國度,我不遂你所願。

  ──永不再見。

  之後,戮世摩羅陷入了已經太久未曾有過的深眠之中。

  眠海中有潮汐聲、有月光。

  沒有塵土的氣味,沒有花香。

  如此爾爾。

  

  


──正文完──






  


我到底該不該打後記或者放bgm?我仍沒想好,但我應該會記得全文完的後記要破壞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