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莫說歲月靜好 之二

金光布袋戲同人‧戮世摩羅X煞魔子X戮世摩羅

  • 收到試印本了一邊開心一邊感到困擾,所以來貼第二段。別看我,我只寫完第三段而已。





  日月流逝,人世以日昇日落計日,久而久之,煞魔子也習慣如此了,故而,一個月後在遊廊上又看見戮世摩羅一手壓著酒甕,一手撐著臉頰抬頭時,他也跟著仰頭,果然看見了那一輪圓月。

  也已經一個月不曾被戮世摩羅干擾睡眠了,一個月前的滿月,他醒來時已在自己床上,身畔的溫度還是偏高的,他按著那一方溫暖起身,房裡只有他一個。他記得的只到桌前那一杯酒,從沉淪海之戰以後他便不飲酒了,不只是因為身上的舊傷,也是因為,在此番折辱後他著實不曉得在雪恥以前,還有什麼事值得慶祝,借酒澆愁更是浪費時間,不如繼續鍛鍊自己,尋覓雙全法,以咒術師之姿再次上前線,是故,當時他看著那杯酒,不知接是不接,論理,帝尊賞的酒他必須喝,但他始終很難將對方視作帝尊。

  煞魔子定了定心,決定逕自走回寢間,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金色,然後耐不住視線偏移過去。

  又一次被留下,戮世摩羅卻沒有再要他喝酒,只是看著月亮,沉默良久。

  「我忽然想到,修羅國度沒有適合宴飲的節日嗎?」

  「節日?」

  「慶祝什麼、或者緬懷什麼,又或者只是隨便找個理由尋歡作樂。」

  「……慶功筵席?」

  戮世摩羅總算將視線轉向他,「你還真是認真啊,煞魔子。」

  「煞魔子不明白帝尊的意思。」

  「煞魔子……」戮世摩羅的視線轉回酒甕。

  「帝尊何事?」

  「你會任何樂器嗎?」

  「用咒術令樂器奏響還是做得到的。」

  「所以你不會,真可惜啊,我現在很想聽曲子。」

  「帝尊可以去尋樂師,或者梅香塢應該也能滿足帝尊的需求。」

  「哈。你聽偏了,煞魔子。不可能找到的。」

  戮世摩羅起身拆了酒封,一罈酒以臂為軸、自身為圓心,橫撒在身前那一方地上。

  因為時隔遙遠,戮世摩羅想不起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兒時他聽見八音才子奏曲,聽到思鄉、思親,那時還被瞞著,年歲也小,只想著遠在西域的娘親不知是否安好,不過一曲,滿心壓抑的情緒全都被勾出,只可惜,他再也無法聽見那樣的琴聲。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帝尊不是帶了琴嗎?」

  戮世摩羅看了看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琴,那是偶然間得到的,和當年八音才子手上那把外型相似的琴。

  「魔就是視力好啊,怎樣,你要彈嗎?」

  煞魔子並不作聲,他伸出手中的頭骨,琴便自主彈了起來,出來的卻是不成調的音。

  「好了好了,夜深了不要擾魔安眠了。」戮世摩羅無奈地伸手制止他。

  「是。」

  「唉,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果然也是限定會彈的人才對吧?」

  「我會……彈。」

  戮世摩羅無言地看向他,「這樣也能醉?」

  「我沒有……」

  「啊好了好了你沒有醉,就跟我那個師父一樣沒有醉好不好?」戮世摩羅按下煞魔子舉高髑髏的手,腕上脈搏清晰地敲打著他的指尖。

  「師尊,對不住。」

  戮世摩羅看著說完話就自顧自地睡過去的魔,心裡不知道該做何感想才是。

  於是他又坐下,任由煞魔子靠在他身上。

  「你說這樣不是很好嗎?就算只是很偶爾的時候,既不是虛與委蛇也沒有針鋒相對──我竟然會這樣想。中元節就算了,現在連中秋節你也要來湊一腳是怎樣?還是你只是剛好很喜歡滿月而已?是說月娘,我反而想到七夕的拜月乞巧,不過我怎麼覺得比起你,妖神將去做這種事的畫面更無違和?」

  小的時候寺裡也沒什麼娛樂,稍微大一點能走了就跟著師兄到處去看人家怎麼過節,看著看著,除了看熱鬧,對於過節,也有了一種不明所以的憧憬,要是娘親在的話,也許便能牽著他的手,一起去看花燈、吃元宵,如果重逢時不在中原,看西域有什麼節日,他也想跟娘親一起過。

  只可惜一切都是謊言。

  所以中秋節,他自己看著滿月,月圓,又如何?

  戮世摩羅低頭看向靠在肩上熟睡的魔。

  「要是你之後中秋節都陪我過,我就不罰你每次都睡在我身上這件事,如何?」

  沉睡中的煞魔子自然是沒有反應。

  「好吧,我當你答應了。」

  然後他將煞魔子攔腰抱起,而後自顧自地說:「我都沒這樣抱過小蘭啊。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打破我的底線,我到底該怎麼罰你?」

  其實一直以來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原因,是煞魔子想太多又太過防範了,他原來只是一個人很難睡著而已。

  師兄還活著的時候,他身量小,寺裡空間也不大,雖然師父不是沒有給他們自己的房間,但他和師兄還是老愛跑到師父房裡,三個人擠著睡,特別是天涼的時候,更是如此,他向來是睡在最裡面的,免得睡姿相當狂野的師父和師兄把他踢出去。後來在西劍流時,他一直被封在木桶裡,他一邊對抗祭司的意識入侵,一邊卻也面對著只有自己孤身作戰的恐懼,幾乎不可能睡去。被丟入魔世以後,祭司讓他沉眠以免骨頭穿體而出,他睡著,意識卻是清醒的,直到碰觸到某個人的體溫,他才又復睡去,之後便進入了洗腦,又是獨自一人的全然黑暗,怎麼也無法擺脫。

  他記得,自己曾經醒來過一次,但大概時間很短暫,所以他記不得那時發生了什麼事。

  儘管後來洗腦術破除以後,他仍舊無法睡好。

  最初是什麼原因,他不像煞魔子,沒有去追究的欲望,也許只是因為對方的眼神讓他覺得,這隻魔,不會讓他覺得冷,就算並不是友善,但他的情緒很真,所以和煞魔子之間是有對話的,還是因為其他什麼講起來會很不像自己的理由,他確實不知道。

  但是,儘管在煞魔子床上他也睡不到天亮,他還是能稍微睡著片刻,光是這樣,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那些莫名其妙的藉口,只是想看煞魔子生氣罷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認真什麼。」當他又躺在煞魔子的床內側時,他很輕很輕地對近在咫尺的睡顏說,然後鬼使神差似地將對方輕輕抱住。

  這溫度到底是為什麼,讓他感到熟悉呢?

  他緩緩閉上眼,然後將對方散亂的髮絲撥開,唇瓣交疊的瞬間,猶如雛鳥歸巢的剎那,他聽見煞魔子的聲音,無比清晰地說著:『你到底知道什麼?』

  只消一瞬的清明,隨即,他落入純黑的夢境裡,無夢、無意識。

  在那次之後,原本暫停一段時間的共寢行為,又復開始。

  大約是長期的干擾下,煞魔子已然放棄,只有被抱著醒來時還會反抗而已,其他時候更多是沉默,像算準了戮世摩羅需要的就是他的聲音一樣,但與此同時,戮世摩羅也更加肆無忌憚地挑釁他,以從煞魔子那裡得到隻字片語。

  但是對於吻的事,戮世摩羅隻字未提,哪怕他已經想起來,在他還意識不清的時候,曾經被對方吻過這件事。

  聽說魔愛憎分明,那又怎麼會去親吻……?又或者魔才是真正無情的那邊,可以肆意尋歡,卻不留情,唯有奉上真心以後,所有的肢體接觸才有意義?

  這件事他想了很久,卻始終沒有答案。

  只有每個月的十五日,煞魔子會主動走向他,雖然他不曉得原因,同樣也不知曉,在中秋與中元以外的十五日,他為什麼還要繼續坐在石椅上,看著每個月的月圓。

  那之後他也沒備酒了,反正,最初那兩罈酒本來就是準備給師父的,省得他老人家還要千里迢迢跑到這個不孝徒的夢裡跟他說:「小空唉,我這邊沒酒了欸,你可以替師父燒一罈來嗎?」不過實際上,師父不曾託夢給他就是了。

  他撐著頭,輕聲哼著久遠以前作來與師兄一起打趣師父的曲子,那時就算長不大,也還有個師兄陪他胡鬧,有個師父縱容他胡鬧,回想起來,就算還是經常想著遠在西域的娘親而感到寂寞,但那或許已是他一生中最平穩的日子了。

  不過是哼得慢了點,怎麼當初一首輕快的曲子如今硬生生被他哼得好像什麼一樣?

  隨後他又一次看見,煞魔子朝他走來。

  「帝尊這次不飲酒了?」

  戮世摩羅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說:「你什麼時候看過我喝酒了?作魔也要有良心啊,你摸著你的良心跟你只剩下液體的腦子想一想,你看過我喝酒?」

  「……帝尊請恕罪。」

  戮世摩羅拍了拍煞魔子的背,「知罪就好,坐下。」

  「遵命。」

  在煞魔子坐下時,他嗅見塵土的味道,天上的那一輪月被雲遮去了大半,「明星有爛……還有得等啊。」

  煞魔子並沒有回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煞魔子,你有沒有想做的事?」

  忽然被點名的煞魔子抬起頭來,思量戮世摩羅的意思許久後方說:「向沉淪海彼端的威脅雪恥,壯大修羅國度。」

  「這個答案,我都不知道該感到意外、還是不意外了,你真的是隻很認真的魔啊。」

  「帝尊這算是誇獎?」

  「是,當然是,我當然是在誇獎你,我們家煞魔子這麼重視修羅國度,我感動得都想哭了。」

  煞魔子又安靜下來,他聽見,衣料在指間被摩娑的聲音。

  「但是,很可惜,你又會錯意了,我問的是,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職務,又或者說,你打從一開始就想當咒術師嗎?」

  然後他看見,煞魔子那一秒的動搖。

  ──你這樣不行啊,什麼都寫在臉上。

  「煞魔子的師尊以咒術見長,煞魔子自然也應該成為咒術師,以不辱沒師尊名聲。」

  「我說,你再這樣答非所問下去,我可以直接把你扔到軍醫那邊檢查腦袋嗎?現在經歷過入靈跟洗腦所以可能有腦傷的應該是我吧?聽清楚我的問題,然後再弄清楚自己該說的是什麼。」

  「……沉淪海之役以前,煞魔子的強項並不在咒術,只是重傷難醫,重拾咒術之下,略有所成,幸得先帝不棄,仍予以帶領闇之軍勢之職。」

  「喔?這麼說來,你是在怪我沒有給你一支軍隊了?」

  「煞魔子絕非此意,只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既然煞魔子已經無法勝任原先的位置,自然需要轉換。」

  「是嗎?那你知道你新的位置是哪裡了嗎?」

  「我已經找到屬於我的位置了。」

  煞魔子的眼睛緩緩往上抬,對上戮世摩羅的視線,尚不及一瞬,戮世摩羅便站起身,「也是時候去睡了。」語畢便信步往前,走了好一段路,才聽見煞魔子猛然起身的聲音,以及一聲帝尊。

  「怎樣?有話快說。」

  煞魔子的背後,是朝他寢間的方向,而戮世摩羅站的位置則是往自己寢殿的途中。

  「煞魔子,無事。」

  聽那一字一頓說得艱難,戮世摩羅又抬眼望了天邊的月,烏雲一去,又似圓滿。

  他沉沉嘆了口氣,「是習慣有你帝尊暖床,所以現在沒有我你睡不著了是不是?」

  「不是!」

  只消一步。

  戮世摩羅想著,只消一步,煞魔子只要有一步的動搖,他不介意直接把對方拉過來,但在他繼續邁步以前,他都沒有等到那一步。

  等到的只有自月下走入陰影時,那一瞬間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