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明日咫尺 15(完結)

金光布袋戲同人‧戮世摩羅X煞魔子X戮世摩羅

  • 本章有煞→梁。
  • BGM:Dona Nobis Pacem 2



  

  15.一步(完結)

  

  

  他想起來,他們曾經一起看過一部電影,因為身體狀況的關係,他能做的事不多,所以這部電影他已經在電影臺看過無數次,幾乎都快能背下所有臺詞了,自然那一段臺詞他也會說,所以他不懂煞魔子為什麼看得那麼認真。

  或許他不該懂。

  “Can't you see? Every step I have taken, since I was that child on the bridge, has been to bring myself closer to you.”(你不明白嗎?從我還是那個在橋上的孩子時起,我所走的每一步,就全都是為了更靠近你。)

  聽見這句話時,他馬上想起來煞魔子說的,關於那個師兄的事,所以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但是他現在覺得這句話說的,其實可以指涉的不只是煞魔子和他的師兄。

  所以他撥出了那通電話,他原本以為第一個字會很困難,但是說出口的瞬間他發現,最困難的原來是維持現狀,獨自面對絕望。

  掛掉電話後,他才想起來,其實他和煞魔子並沒有認識很久,卻已經有那麼多事情可以說,所以他每天說,說到煞魔子嫌他煩為止。

  他趴在一旁看著對方的臉龐。

  這個人的髮色很漂亮,睫毛很長,雖然有皺眉的壞習慣,但不管是怎樣的表情,都是很好看的。

  不對,他想修正一點,要是被嫌煩的話,他也還是會繼續說下去。

  

  

  

  有很多事情煞魔子想不明白,卻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對史仗義是這樣,對自己也是這樣。

  他忘了在哪裡看過一個故事,某個地方有一座橋,你對著橋問問題,橋就會回答你,也有人說,其實那只是回音,送回你的問題,讓你自己釐清你真正想要的答案,儘管如此,他就算自問也得不到解答,所以後來就不問了。

  有那麼多反覆思考也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索性也盡可能不要去想了。

  因為那樣做比較安全,尤其他並不想改變現況,所以他不懂什麼是愛,因為懂了就得離開,這樣,愛有意義嗎?

  他想起來,以前住在師兄家裡的時候,有次師兄帶了人回來,他不記得對方的樣子,只覺得很不舒服,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舒服,他唯一知道的是,師兄對那個人,和對他截然不同。

  在學校的時候,小孩子還不懂事,只會跟著大人的價值觀,越偏激的,學得越快、越好,訕笑班上的同學是同性戀,說對方娘娘腔、男人婆等等,他沒有參與,但是或許這些價值觀在不知不覺中也潛藏在心裡,所以他害怕變成那樣,其實,他害怕的並不是自己是同性戀,他害怕的是自己成為被排擠、被厭惡的那個,他也曾經走偏過,還沒有到真的犯罪的程度,在那之前,他在的那個團體就被算是解散了,他不曉得能不能這麼說,在那段迷茫的日子中,是帝鬼救了他們,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帝鬼是受師兄拜託,所以實際上他又一次被師兄拯救了。

  他明明想著要逃離,卻沒能逃掉。

  既是逃不掉,也是想留下。

  所以他不想、也沒有必要知道自己對師兄的感情是什麼,他只要繼續待在師兄身邊,讓自己有用、能幫上對方就好了,但是他未曾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人闖進來,帶著明顯卻又彆扭的好感,然後全無道理地對他好,好到他想裝作看不見都沒辦法,好到他沒辦法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他也曾經以為他可以,總有一天,對方會累了,會離開,但是,他的夢境越來越清晰,直到那個在詭異的天空下、有著怪聲的河水邊,接過那碗湯時,他莫名明白他已經再也見不到對方了,隨後醒來時他忽然恐慌到幾乎無法克制自己,他原來是害怕失去的。

  原來他害怕失去這個人。

  他還不知道愛是什麼,但是放手的話,彷彿有著虎視眈眈的心痛要伺機而動,史仗義他不是一個會說實話的人,但他也很難去推論對方的真心話,問他如果忘記他的話、他會怎麼做,他想,史仗義回答的那個答案一定是他實際上不會做的,所以他害怕了。

  他沒有想過原來對方也會離開……不對,其實不是沒想過,而是拒絕去想。從那一次史仗義莫名其妙失蹤以後就拒絕去思考,因為一思考,就像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他很怕,但是他不能說,他只能把手機設了密碼,讓史仗義不能再故技重施。

  自從遇到史仗義沒多久以後,他便一直做著夢,不同的夢,但都是同一個世界裡,史仗義是個叫戮世摩羅的帝王,而他是他的臣屬,每次的夢都很零碎,時間點似乎也是錯亂的,他甚至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就會醒來,他跟史仗義提到他的夢境的時候,史仗義第一次吻他。

  儘管後來的夢接連不斷,但那個吻卻像強心針一樣,讓他不至於在夢境中迷失自己,所以除了第一個夢以外他不再跟史仗義說夢裡的事,他隱約覺得,史仗義其實知道他夢見什麼,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回答。

  還有很多事,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跟史仗義說,但也許哪天想通的話,他會告訴對方。

  他是這樣想的,所以他第一次將對方留下,隔天,當早晨到來,他們出門的時候,他第一次拉住史仗義的手,他應該要說出來,應該要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失去他了,然後他要忘記他了,他應該要說,不要再和上次一樣不告而別好不好,他應該要告訴他,他忽然就害怕了。

  但是他只是拉著史仗義的手,而對方既沒有掙開、也沒有回應。

  

  

  史仗義沒有想過有一天,煞魔子會像個孩子一樣拉著他抱著他,就是不願意讓他離開。

  在他這一生中,第一次有人對他執著,哪怕最開始是他算計而來的,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需要,所以他忽然就沒辦法推開了,但是他也沒辦法坦然接受,他不只不習慣,更是不安。

  對於那句帝尊,他知道的並不多,在幻覺之中,他所看到的都只是片段,而在片段之中,有煞魔子,有他,那個煞魔子比自己的煞魔子還要更加充滿敵意,但是一次不曉得是醉酒還是咒術反噬之下,他吻了他,宛如戀人溫柔、纏綿,於是他就推不開了,每次的幻覺裡,他都融入了那個角色之中,但每次醒來,對他來說,他又成了旁觀者,看著那只有單一視角的怪誕電影,不知何時會完結。

  在幻覺裡,他最後看見的是,那個煞魔子躺在懷裡,安靜得好像不曾有過那些劍拔弩張的對立,總是在生氣而緊抿的唇線,卻有了微笑的弧度。他像緊抱著壞掉的心愛玩具不放的孩子,知道要放手,卻沒辦法放開,明明先讓他不能推開的人是他,後來讓他不能放開的也是他。記憶像春水東流,既不回頭,也無法抓住,只是不斷從身邊經過。

  但是,現實中的他,還有煞魔子會把他從幻覺中叫醒。

  那一次在醫院門口,電話那邊的煞魔子用力地、不斷地喊著自己的名字,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見對方的聲音裡有那麼多情緒。

  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已經不知道該要怎麼依賴別人,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原來他從煞魔子那裡得到了一個家。

  他真的並不覺得後悔,雖然很奇怪,如果煞魔子是他的代價,他也認了,因為從他這裡,他得到了很多,從遇到他開始,生命彷彿鮮活起來,像流動的白雲忽然染了色彩,他有了別的事可以做,他有了目標,然後他喜歡上一個人,或許那個人也快要喜歡上他了。

  他其實知道。

  煞魔子房裡的書櫃裡有著許多雅思的書籍,還有一些英國的旅遊書,他知道對方想離開,一時間的混亂,在自己不告而別以後,對方也聯絡不上了,直到那天父親忽然回家,他能去的,還是只有煞魔子在的地方。如果重來一次他想他不會逃開,就算他也迷惘這一切的真假以及無法確定那個聲音是不是也想從煞魔子身上得到什麼,他也不會再這樣做了。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會讓人的時間觀錯亂,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去浪費時間,忘了要珍惜,如果煞魔子問他,他一定不會承認,那時那樣認真唸書,手機裡面最常使用的app甚至變成了英文單字語法練習,是因為隱約覺得,這麼做的話,煞魔子就會回來。

  很久以前煞魔子做的手機吊飾,他強行收下了,主色是紫色的,他想他知道為什麼,但他又不想知道,因為煞魔子那時候的表情太礙眼了,他其實不想要,但也絕對不願意還回去。

  還有之前看的那部動畫,後來他託小弟寄過來而被退件的書,現在還在他家裡的抽屜裡,他一直不知道要不要拿給煞魔子,就這樣一天拖過一天。

  不再來煞魔子家那陣子,他經常被拉出去,有一次,憶無心拉著他出去吃飯,那家店裡人很多,多到他甚至覺得自己好像有看到煞魔子,但後來他想,一定只是因為那次監視他的人很多,他才會產生這種錯覺,煞魔子畢竟一直不太習慣在外面吃飯。

  對了,他不知道煞魔子是不是還會做夢,他只跟他提過一次夢的事,他說他掐著他,他不知道為什麼煞魔子會做那樣的夢,因為實際上並不是那樣,但是當煞魔子對他說,他不想要他死,他真的很開心。

  說到夢,其實他也做過奇怪的夢,他原本以為和那些幻覺是同樣的,但後來他發現那是兩個平行的時空,夢裡的時空中,戮世摩羅因為執著而拘留著煞魔子的魂魄,而煞魔子在最後卻把選擇權交給他,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逆天而行的關係,最終夢裡的煞魔子和戮世摩羅雖然轉生、也再次相遇了,好不容易相戀,卻只是一起死去的結局。

  啊,他想起來還有一件事。

  煞魔子問他為什麼外婆對他特別放心,其實那並不是放心,他總覺得那個臨別時的眼神更像是你敢對我孫子不好我就讓你絕子絕孫,他真的很羨慕,煞魔子的外婆雖然做了奇怪的事,但她很愛煞魔子,她沒有把孫媳婦這件事當笑話,也沒有擺出嫌惡的臉,就只是單純抱持著測試這個人適不適合託付的想法而已。

  換成是他的話啊……說不定還會被當成是因為叛逆才找了男朋友回去氣家長的。

  還有啊,他說要帶他見母親那件事,其實是假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母親能不能接受,如果他母親對他說,「別鬧了……」什麼的,他才不想聽到,也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知道他對煞魔子的感情。

  以前和煞魔子一起看過一次的《藝伎回憶錄》又重播了,他一個人看完後,忽然想問問煞魔子,那句話就是他想對那個師兄說的嗎?

  這樣子的話,他還有機會嗎?

  但是那個擁抱,以及留下他也好,主動牽他的手也好,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啊?

  他的指尖從煞魔子額髮髮根開始,將髮絲從臉頰上挑開。

  「煞魔子,我後悔了,我想你了。」

  那之後,大多數時候他一直都將煞魔子沒有插針的手包覆在雙手中,像煞魔子問他要不要交往那時候一樣,但是這次,即使他說了好,煞魔子的指甲也不會再次刮搔他的掌心了。

  他後悔了,他那時候應該牽住對方的手才對。

  他分開雙手,將臉頰靠在煞魔子的手背上。

  他為什麼那時候沒有牽住對方呢?

  他應該牽住對方的才對。

  

  

  煞魔子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好幾場很長的夢,直到看到那詭異的天色,以及聽見那奇怪的嘶吼哀鳴,他看見那名每場夢的結尾都會出現的老嫗,她手裡還是拿著一碗湯,等著他接過去。

  忘川、奈何橋、孟婆湯,似乎是很常見也很容易聯想到的故事。

  喝下這碗湯,他就又要忘記了。

  「你猶豫了?」

  煞魔子低頭看著那碗湯,始終沒把碗接過去。

  「這一次,你們兩個都猶豫了。」

  煞魔子手指一收,便貼合上掌中骷髏,他想起來戮世摩羅披風上的頭骨,上面的裝飾是他花好久做好的,但是他也想起,當他鬆開原本拉著史仗義的手跑上前去抱起那隻受傷的白貓時,闖紅燈的大卡車駕駛並沒有停下來,史仗義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不是煞魔子,而是他在人世的名字,聽起來那麼驚慌,他從來沒聽過那樣的聲音。

  「我給了他一個方法,去留住你,但是他最後沒有做完所有的步驟,你知道他在最後一步放棄時說了什麼嗎?」

  「煞魔子不知。」

  「喂,都不猜一下我很無聊的啊,算我拜託你好不好?你就問一下。」

  煞魔子抬起頭,老嫗掀開兜帽,身形變換成「戮世摩羅」的樣子,站在他眼前單手按著太陽穴搖著頭。

  「煞魔子無意冒犯,」他垂下眼,視線又一次對上那碗湯,「很不像。」

  「你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

  「無論戮世摩羅說了什麼,眼前的就是結果。」

  「虧他還說他想你,結果原來你也和他以為的不一樣?……罷了,他說,上一次你把選擇權給他,這一次他把選擇權給你,很公平。」

  良久後,煞魔子才開口,喉頭的滯澀使他的聲音變得乾啞:「他的代價還沒付完?」

  「戮世摩羅」笑了出來:「他是你的帝尊,你的代價當然是由他付的。你的代價付完了,但他的還沒有。」

  「煞魔子並不曉得是這樣。」他喃喃著。

  「如果你知道,當初你會找我要答案嗎?親愛的煞魔子。」

  「煞魔子不知道。」

  「喂欸,你已經連續回答我好幾個不知道了,但至少有一件事你是可以回答我的吧?這次你的決定是什麼?如果你選擇不回去,那你之前經歷過的一切就只是一場夢,那個遇見他的人生也沒發生過,那麼,這次,你怎麼選?」

  煞魔子繼續看著那碗湯,湯裡映出了自己的模樣,拿著湯碗的指上,漆黑的指甲染得很均勻。

  

  

  

  史仗義醒過來。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他輕聲對著還在沉睡著的煞魔子說,「我夢到在書店裡,你低頭選著書,原本你又沒綁頭髮,也許你外婆看到會唸你,雖然這不是重點,總之你的頭髮擋住臉,但是店裡換歌的時候,你抬起頭,然後我拉住你的手,我叫了你的名字,你卻問我我是誰。」

  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任何回應。

  「車子明明急煞了,醫院檢查也說你沒事啊。」

  他趴在床畔,指尖在對方睫毛尾端反覆撥弄著,他已經想不起來是在哪裡看到這個方法叫人起床,他只是悶聲說著:「快醒來啊。」

  而他已經試過那麼多種方法。

  秒針單調的聲音持續走著,訪客時間快要結束了,對他而言這也意謂這今天的結束,而明天很快就會到來。

  但只要煞魔子不醒過來,今天和明天對他來說,就什麼差別也沒有。

  奇蹟指的是發生機率很小的事,並不是不會發生的事。

  他一直這樣相信著,但是如果煞魔子不醒來的話,就算只剩咫尺之差,他還是邁不出下一步。

  他原是那樣珍惜時間,和煞魔子在一起的時候,他卻忘了時間。

  只要他醒來,他不會再浪費了。

  「所以你快點醒來啊。」史仗義輕輕說著,不像喚人起床的口吻,更似溫柔哄著戀人入睡的聲音。

  明天,就快到了。

  






  後記很跳。

  因為我先打後記才繼續打文的。

  建議不要看後記。

  

  

  

  



  寫這個配對就是不免得拖梁皇無忌下水。

  有時候我想避開寫他,有時候我把他寫成一個背景,有時候我想寫煞魔子對他的感情不是單戀,這次寫的是他真的單戀梁皇無忌。

  這就是人生啊,少年史仗義,梁皇無忌真的剛好一直都跟你站在對立面呢。

  但我也得說,實際上要讓煞魔子依戀梁皇無忌到正劇中那種程度,煞魔子的人生必定是悲劇,因為他本性是高傲的,他是在重重跌落以後被救起,加上罪惡感,加上無力感,最後才會變成這樣,所以沒有遇到過任何悲劇,煞魔子不會是師兄控,至少不是這種類型的。

  不然我一直寫小煞經歷的各種黑暗面我也是很累。

  這次實在挑了個很找死的設定寫啊。

  這章本來該叫夢終的,然後剛開始打的時候改成了所有,最後校稿的名字又改成一步。

  史仗義那個夢其實是今天我在書店的時候想到的,那時放的歌剛好是〈可惜沒如果〉。

  結果一想說要收尾了,就不小心這樣寫了,這樣真的好嗎?(問誰)

  有些留白我是打算在下一篇才說清楚的,但我好像沒時間寫下一篇而且也不知道下一篇要不要公開。我覺得從我把BGM換成Faded以後,原本的結局就注定會歪掉了,再加上後來聽了一首歌,於是就真的被強行扭掉了。所以我說半夜不要亂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