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殘香

貪看陌頭楊柳色,浣殘香流故人來。 絲蘿依依何患去?只豢琴瑟梢頭開。

明日咫尺 08

金光布袋戲同人‧煞魔子X戮世摩羅X煞魔子







08.紅線

  

  

  指尖上淌有綠色的髮流,鏡子裡的一張臉,和其他相比,最明顯的是微抿的雙唇與半闔的雙眼,好似在半夢半醒之間的表情,除卻最初因疼痛的呻吟以外,未曾聽過這個人的聲音,人族的聲音,和魔,有什麼不同嗎?那是師兄所喜歡的聲音嗎?

  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師兄就此沒有回來了。

  那、這個人族會知道嗎?

  最初那一頭好似從出身以來便完全沒有剪過的長髮,在他手中一點一點修剪,直到他放下最後一束剛編好的辮子時,鏡子中的人看上去仍舊是少了點什麼。

  他看了許久也看不出端倪,於是他繞到對方面前,鬼祭貪魔殿內強烈的色光對魔族而言並不能產生色偏,當他仔細地看著這個人的臉良久後,他發現原來是虹膜的顏色,那是和自己很像的顏色,但並不是異色,所以看起來卻也是不那麼像了。

  他撥開對方額邊的髮。

  如果能知道被這雙眼凝視是什麼樣的感覺,或許就能知曉在師兄眼裡的自己是什麼樣了吧?那麼,便還差一點。

  他在歷年得到的封賞中尋找,最後找到了一隻眼罩,這並不是他所得到的,而是他親手做出來的,猶記得,當初師兄跟他說他戾氣太重,容易惹禍,或許需要一點什麼來提醒自己要內斂一些。

  最初師兄說這件事的時候,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在沉淪海一役中,他為了自己的一時衝動差點賠上自己與師兄的性命,他才幡然悔悟,學著收斂,昔時他也對著鏡子中端詳已久,一開始他以為是眼睛,不同顏色的眼睛看上去太醒目了,年幼時也常為此而被嘲笑,直到他拜師開始變強,直到他成為七大軍勢之一、成為七先鋒,才沒人敢再提這件事,於是他便著手製作不會影響到視力的眼罩,直到妖神將與師兄前往人世,他才完成,只是卻來不及給師兄看。

  他對著鏡中的自己端詳許久,然後取下了眼罩。

  原來並不是因為眼睛的關係,眼睛只是造成的自卑的原因之一罷了,反而是被眼罩部分遮掩住的額紋似乎才是重點,所以他重新做了額飾,也就是他後來一直使用的東西。

  而現在,他將眼罩戴在這個人族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瞬間他以為他看見了自己,而另一瞬間,是惶惶淒然,一眨眼,又成為了幻覺。

  和額飾垂珠絞結在一起的綠色髮絲,看起來就像為他設計的一樣、相當相襯,不知道為什麼,寂寞、或者失落就這樣席捲上來。

  「戮世摩羅。」

  當他這樣輕喃出口時,從那雙金色的眼瞳中,彷若有光,如水鳥翔於水面、一瞬輕觸似的。

  ……怎麼可能。

  煞魔子自嘲著站起身時,髮絲卻被對方的辮髮所勾住,他捧起那束辮子,卻看不出來是怎麼纏在一起的,他再怎麼恍神也不至於把自己的頭髮一起編進去吧?

  大概需要將自己好不容易編好的辮子解開,又或者,乾脆將自己的頭髮剪下。

  而後他又想到,人世,似乎有種說法叫結髮為夫妻,因為這個聯想實在太奇怪了,於是他選擇要解開髮辮,但一拆開髮尾,手腕卻忽然被搭上,煞魔子錯愕地看著那個該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人,聽見他面無表情地喃唸著什麼,他聽了很久才聽懂對方說的是拋棄。

  究竟是洗腦仍不夠徹底,還是真的是那麼痛苦的回憶?

  指尖靠在對方額心,然後,他施了個咒。

  

  

  

  等待看診時,因為也無事可做,於是他取出包包裡的書、就著蒼白的光線閱讀起來,忽然小男孩哭叫著疼痛與拒絕的聲音從旁邊的診間裡傳了出來,那聲音十分響亮,像用盡全身力氣在哭。

  「啊……哭成這樣,是因為知道有人會因此不捨啊。」

  他轉頭看見不知道何時坐在自己身邊的史仗義,他正撐著臉頰無趣地對著手機遊戲的畫面左戳右滑,多彩斑斕的光在他臉上忽明忽滅。

  「……那你呢?」

  等到戰鬥成功的字樣跑出來以後,史仗義按了下電源鍵讓螢幕暗去。

  「我早就忘記怎麼哭了。」

  看著他的表情,煞魔子忽然想起來,在父母過世後,他曾經在外婆家住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也剛好是農曆七月,半夜他醒來,下床時卻被角落穿衣鏡的反光嚇到而跌了一跤,膝蓋很痛,一定是破皮了,眼淚撲簌簌地流著,卻哭不出聲音,也忘了要喊痛,只是等痛覺緩上一些以後,他開了燈,在印象中外婆放了眼藥膏的抽屜裡翻找著,找到了醫藥箱,為自己的膝蓋消毒上藥。隔天外婆看到他自己包得歪七扭八的紗布,責怪他怎麼受傷了也不把她叫起來。

  那個時候……他對外婆說:「因為不會痛。」的時候,是不是也露出了和史仗義一樣的表情?

  他闔上書,伸手想去碰史仗義左眼眼角,但卻什麼也沒有碰到。

  然後他醒來,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他瞪大眼睛看著灰色陰影中的天花板許久,老舊的公寓隔音不是很好,儘管緊鄰的道路不過是小巷,而不是什麼車潮洶湧的大路,但此時汽車引擎發動以及輪子摩擦過路面的聲音都無比清晰地傳入耳中,要說吵雜也稱不上,卻也真的相當擾人意識,無法入眠,他瞥了眼時鐘,雖然夜光時鐘的顏色一直都讓他敬謝不敏,但這對夜半驚醒的人來說卻是最快確認時間的方法。

  綠色,他不太喜歡綠色,尤其是螢光綠。

  這是第幾天?直到問題浮現,他才發現到原來自己很在意。

  用史仗義的話來說,他並沒有很認真地活著。

  還記得被那麼說的時候,他心裡浮現的是,總是在加班的自己,總是忙到很晚,然後回家只剩下洗澡睡覺的自己,都那麼累了,為什麼還會被說不認真,他實在搞不懂。

  不過現在隱約有點明白,在史仗義消失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或許對方從一開始就只是自己的幻覺這點,現在想來,正如對方所說,他並沒有認真活著。

  他下床打開電腦,登入信箱,在備份的通訊錄裡面尋找,果然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雖然他很想說,現在是七月,你是存心的嗎?

  但最後他只是將那隻電話號碼重新存手機裡,顯示名稱……。

  隔天上班的時候,他眼下猶帶青黑,下午下班時忽然被莫前塵前輩叫住,說要一起去吃飯,他本來想拒絕,前輩卻哼了聲。師兄無可奈何地嘆息著,解釋道:今天是嘆悲歡從日本回來的日子,但因為事前沒溝通好,時間弄錯了,所以他們三人當初曾經收養過的妹妹憶無心已經答應了要帶她堂哥一起吃飯,卻不巧撞上嘆悲歡回來,這樣憶無心的堂哥在那邊應該會很尷尬之類的,想說如果人數再稍微多一點也不至於落入只有一個人無話可說的窘境,也能順便介紹嘆悲歡給他認識。

  煞魔子看了一眼自己握在手裡的手機,想著反正他應該也不會今天打電話,便答應了,畢竟一個人在家他也會多想。

  那樣說起來,多想,就是他所說的認真生活嗎?

  又多了一件要問的事。

  坐在前輩的車裡,副駕駛座的是師兄,他則待在後座,仍然望著手機。

  「是怎樣?跟人有約就直說。」在車子發動前,莫前塵前輩忽然說。

  面對前輩毫不留情的口吻,煞魔子尷尬地回道:「不是這樣。」

  前輩哼了聲,師兄無奈地喊了前輩的名字。

  「沒事。」前輩則不耐地回應。

  他忽然想起史仗義曾經滿臉感慨地說:「絕對不能得罪司機。」

  於是他便安靜下來了,至於師兄和前輩之間的對話他也沒怎麼聽進去,本就不遠的餐廳,很快就抵達了。

  當他們進去時,嘆悲歡前輩已經先到了,師兄帶著他都打過招呼之後,本該開始點餐,但是憶無心和她堂哥都還沒到,所以他們也只能先看菜單,師兄、前輩與嘆悲歡三個人聊著天,煞魔子覺得自己並不是自絕於他們之外,只是聽了也融不進去那個氛圍之中,更多的是,對於他們已熟知的事件並不理解,無法做出相應的反應,而他最開始就並不熟稔於與他人相處,到底怎麼樣的反應是對的,對他來說也並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抱歉,捷運人太多了,排隊排了一段時間。」

  他聽見少女的聲音而抬起頭,卻看見意外的面容。

  姍姍來遲的人將視線移到師兄那邊,難以察覺地皺了眉以後,打了一個極不自然的誇張哈欠。

  「我說,親愛的堂妹,將我帶出門的任務你已經完成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呃、二堂哥……」憶無心伸手意圖攔阻轉身欲走的史仗義,此時,史仗義的口袋裡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他拿出來然後將憶無心推到煞魔子旁邊坐下,自己則坐在憶無心旁邊,大略看了一遍菜單喚來服務生迅速地便點完了餐。

  眼見其他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挑眉,「怎樣?只是點菜速度快了一點,至於這樣大驚小怪的嗎?還是說你們覺得要將生命浪費在點菜這種小事上面?是啦我不像你們,相信生命有無限的長度,啊,這麼一說我又感覺自己有一點可憐了,唉……沒辦法,再叫一杯冰沙當作甜點好了。」

  對於憶無心的堂哥,他們三人也不算完全不認識,因此對於史仗義的態度,他們見怪不怪,只是嘆了口氣、想說教被阻止、以及又嘆了口氣,這樣的反應,在視若無睹地將對方的倔傲不恭輕易揭過之後,便彼此討論起了該如何點單的問題,討論的中心還是以憶無心的喜好為主。

  至於分坐在憶無心兩旁的兩人,一人低頭看著手機,一人看著走道……然後一人看著窗外,一人低頭看著手機。

  被說了隨便點的憶無心還在思考以及回應著久違的兄長們,眼角餘光裡,卻是隱約覺得身邊兩人之間的氛圍特別,除了最初那一眼以外,彼此不曾再對視過,憶無心看了一眼只見過一次面的大哥的師弟(也是大哥與二哥公司裡的後輩),然後又轉向看她今天意外安靜的堂哥。

  「二堂哥,你們認識嗎?」憶無心立起菜單,擋住自己半張臉,轉頭小聲問著史仗義。

  「不是你硬要帶我來的嗎?親愛的堂妹你失憶的速度那麼快,我該怎麼向你老爸也就是我叔叔證明我沒帶你去任何不該去的地方啊?」史仗義狀似無奈地嘆息著。

  「堂哥……那是、」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聽那套臺詞了,都已經聽過幾百次了,再聽下去我下一站就是耳鼻喉科診所了,你忍心嗎?我親愛的堂妹。」

  「唉,好吧,堂哥,你這次不能中途逃跑喔。」

  「逃走,唉,親愛的無心啊,你到底把我想做什麼人了?我不會逃,我只會慢慢地走出去而已,在這種地方跑來跑去可是很危險的啊,又不是三歲孩子,在走道上亂跑撞到人連抱歉都不會說,這是父母的失職啊。」

  「呃、這……唉,堂哥,總是我說一句你應我好幾句,我實在是說不過你。」

  「沒事,說不過我也是好的,不然你老爸我叔叔他又要說是我帶壞你的了。」

  「啊?爸爸不會這樣說的。」

  「會喔,他會說,啊,我可愛的女兒實在是真可憐,從小時候沒爹疼沒娘愛,被三個大男人撿去也不曉得受到什麼虐待,回來的時候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長得跟人家十一二歲一樣,分明就是營養不良,啊,沒想到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要被史狗子那個垃圾兒子帶壞,我的女兒喔怎麼會這麼苦命。」

  憶無心眼見對面兄長各個臉色不豫,緊張欲辯,雖然想為雙方緩頰,不過,雖然語氣不同,羅碧也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她是真的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解釋起了,她只是奇怪,之前他們見面的時候明明並沒有那麼劍拔弩張,更多的是,乾脆冷然以對,今天卻不知為何,拿出了他平時惹惱人的水平。

  她原本還以為她二堂哥對她的哥哥們儘管不是說印象特別好但應該也還過得去的才對,但是今天她才發現好像真的是她誤會了。

  到底為什麼……

  憶無心的眼珠子轉向了身邊的煞魔子,她隱約記得,上次他們見面的時候,他總是相當專心聽地著梁皇無忌所說的話,認真到好像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值得抄錄、甚至錄音下來,那樣的人,現在卻不是看著窗外就是在瞄手機,連梁皇無忌問他話他也慢了好幾秒才回答,和以前完全不同。

  憶無心莫名聯想到她爸爸媽媽又吵起來的時候,她似乎也是這樣被夾在中間,但她父母倒是不太喜歡冷戰,一直都是吵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的,不過,怎麼會呢?是自己想像力太豐富,想多了吧?

  一頓飯吃下來,果然主要都是她三位哥哥在說話,平時的二堂哥應該會偶爾來幾句充滿敵意的言詞、甚至與二哥吵起來的才對,但是這些都沒有,直到上甜點與飲料的時候,三哥嘆悲歡接到了愛靈靈的電話,一時之間,大哥梁皇無忌以及二哥莫前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因此沒有注意到,大哥的師弟那杯黑咖啡被坐在外側的二堂哥一句「我的」擋下,於是到他面前的飲料變成了二堂哥的冰沙,她偷瞟了對方一眼,發現他微皺著眉頭,視線確實往二堂哥的方向掃過去,卻也只在桌面移動,最後並沒有看向二堂哥的臉,二堂哥則是默默喝著咖啡,好像身邊的一切都跟他無關……這樣說起來,本來煞魔子的立場也的確和二堂哥很像,嘆悲歡對他們來說都是不認識的人,其他人也不見得可以說是認識,到這樣的地方要說不尷尬是不太可能的,是因為這樣才忽然覺得,他們像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嗎?

  好像,自己和三個哥哥這邊是一個世界,而大哥的師弟和二堂哥在另一個與他們不同的世界。

  飯後,二哥那邊本來說要開車載他們回去,反正車上還有空間,只是憶無心想說經過上次二堂哥的挑撥以後,如果又搭二哥的車回去,可能爸爸那邊會說話,不得已只好拒絕了,告別以後往二堂哥等著的地方走過去時,卻看見大哥的師弟先她一步叫了二堂哥的名字,聲音並不大,但是發音的確是她二堂哥的名字。

  憶無心才想起來,雖然說他們經由剛才的對話,就算沒有自我介紹應該也大概了解彼此的身分了,但,在她印象中,他們兩個人並不曾對對方提過自己的名字才對。

  所以他們認識嗎?但是又為什麼剛才在飯桌上他們卻完全不像熟人見面的樣子?

  就在憶無心思考的時候,羅碧正好打電話來,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全副心神都用在向爸爸解釋她並沒有去其他地方,只是因為捷運人太多而比較晚到,以及婉拒爸爸因為不安心想開車過來接她的要求(噯,爸爸的意思是只要接她卻放生二堂哥的意思嗎?),好不容易等到通話結束後,二堂哥他們那邊也剛好說完話了,她一時也忘了要問,逕直走向二堂哥那邊。

  

  

  

  

  

  

 


  

  我覺得喔,最讓人想崩潰大哭的事情之一,其實是一句:「為什麼你不在?」

  因為用來寫這篇文的歌曲都剛好有Atlantis,害我一度想把篇名改成亞特蘭提斯。

  其實這章最前面的梗要感謝ㄅㄅ和和睦呢,然後就擅自拿來用了(你等著被打吧你)。

  打這篇文的期間,發生了一件事,一度想棄文、甚至脫圈,從開始創作同人至今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我還不知道怎麼處理,卻也無法不去在意,雖然我沒有打草稿寫大綱的習慣,但也因此我打文所需要的時間很長,如果能理解這點,我會很感激。